我还想说什么,妻过来拉了拉我。我这才知旁儿那些三姑六婆把我的话当成了最新的笑话,传来传去,笑成一团的同时不乏尖酸刻薄之语。
所谓树大招风,妻是早有所料,才坚持不让我开车进村。
想那会儿我辩驳:村里也有人开小车。
妻叹气:此小车非彼小车。
也是。开小车进村的不是谈生意的大老板,就是领导或是警务。一个医生开一辆房车进村不被人说怪话才怪。虽说我这车还是大伯当年送我家,父亲给了我用。
我悄声问妻:你对他们说我是什么职业?
妻先吻了吻我:别生气。我说你现在是下岗职工,他们也认同了。
我恍悟为何某位兄长曾揽着我的肩对我说:实在不行就找我,农村不比城市,读书人在农村混口饭吃还是比较容易的。
妻趁着晚饭前,挽住我的臂膀在田野间悠悠地散步。
眺望天空炊烟袅袅,跑在乡村小道的孩子们虽没有城市孩子那般穿着鲜美的衣服,可质朴的笑容是担负着沉重课业的城市孩子们所没有的。然而这些小孩到了我周近,一双双大眼望着我的那股渴望是□裸的,一如孩童时的妻第一次走进了我们家。我矛盾的心情顿然浮现,侧过头看妻。妻立定不动,两眼凝视着路旁的一棵大榕树。
我见那榕树枝干粗大壮实,有多年树龄了,问妻:这莫非是岳丈和你开玩笑的那棵——
妻露出抹浅笑:是我父亲说的那棵树,说我是在这棵树底下抱来的孩子。
我道:这只是笑话。事实是岳母在这棵树下生下了你。
妻的语气却是苦涩起来:深。关于那个故事我只说了一半。
我心口一凛,我想知道的妻的过去要在我面前敞开了。
——深,你知道为什么大表哥对于我的意义非同寻常吗?那个时候我很小,据我大表哥回忆,我大概只有三岁左右,不识得路。我爸妈已回城市工作,未安定下来不好来接我,我是寄养在爷爷家里。某天傍晚我被爷爷带到了这棵树下,爷爷要我等他来接我。我就坐在那里,等等等,等到了天黑,不见人来。四周的风很大,我很怕,大声地哭喊,还是没人来。最终寻到奄奄一息的我的是大表哥。大表哥住邻村,当时他是奉我大姨妈的命令带些点心给我,压根没想到会撞上我被许家的老人故意丢弃在路边。这事过后,我妈的亲戚和这边的亲戚大吵了一番。我妈在许家更难做人了。外公二话不说带了我回他家住。外公含辛茹苦抚育我,姑姥姥常来帮我外公的忙。可以说,大表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外公和姑姥姥对我的抚养之恩是我一辈子难以偿还的。但是,我眼睁睁看着我外公去世,姑姥姥的葬礼我没能参加。在我表哥性命危矣的旦夕,救了他的人是你。深,我现在能和你站在这里看着这棵树,我只想说一句:我爱你。
我和妻在大榕树下深情地拥吻。我坚信,磨难已过,等待我们的会是无止境的幸福。牢牢地牵住妻的手,我们离开了这块悲伤之地,回我们R市的家。
长途奔波疲累上身,妻偎在我右膀睡了。我紧紧地搂着她,很傻很傻地笑了。得妻,一生足矣。
新番外:海路。
那一天,我和秀梅从香港回来,秀梅说随我到我家乡玩。我答好。墨深也说要陪我去探我父母,我拒绝了。一是他本来工作就忙,二是他同我回去,必走的亲戚多礼节多,我不喜。此次回家我只想要清净。
其实本也不必。墨深与我已商量好,下半年替弟弟办完R市的转学手续,将我父母和弟弟一同接到R市住。探亲变成了次要,主要是想看看海。
我自小成长在海边,与海的感情之深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在我病的那段日子,经常听见的不是他人呼唤我的声音而是海浪声,浪击打在礁石上的一拍一拍就像人的心跳砰砰砰。墨深为此紧张过,怕我是幻听。我道不是,是大海喊我回家的声音。于是在手术之前,我曾提出两个请求,一是看雪,二是看海。自然都被肖老师给否决了。雪是很难看成,我偷偷买了车票,想回家看海。墨深发现了车票,当着我的面把票撕得粉碎,说:要看也得跟他一起去看。我摇摇头。他不懂。海是我内心的一块神秘领域,谁也不得侵犯,即便是他。
身体好了,第一件愿望仍是看海。墨深又不让,恐怕是被我之前气的。如果是婚前的我,必定是自负得很,两条腿长在我自个的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勿需看你脸色。然我结婚了,婆婆的教导来得很及时。结婚是两个人一辈子过日子的事,不可再像谈恋爱那般的肆行无忌。和和气气乃女人治家的首要。我开始学会哄我丈夫,容忍我丈夫的脾性。我丈夫墨深是有脾性的,他生气表现在不和你说话,在你面前与他人大声交流,故意冷漠你。这时候切不可针锋相对,要想尽方法讨好他。讨他喜好并不是说失去女人的自我,而是女人经营婚姻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在我婆婆手里是运用自如。婆婆是事业家庭两胜的女人,有许多我需要去学习的地方。所以每当我丈夫生气的时候,我必是先要低声下气地马上承认自己的错误,亲自下厨煮他最喜欢吃的东西,撒娇要他带我出去散步。先生总是对太太存有心软的,生气是气一时,气消了便是觉得自己对太太不够怜香惜玉倍觉愧疚。这时我再温和地提出要求,他也不会直接否定我,而是和我商量。
我终于征得他同意得以回家看海。方秀梅取笑我是嫁了人变了个人。我轻声道:“人总是要变的,不变不能生存。”方秀梅似有所悟:“上回我们去看王老师,王老师怀孕了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可听说那只不过是王老师变回了七年前的样子。”我点头,对于王老师的故事我知道的比方秀梅更多,其中有些牵涉到部分人士的过去不可外露。方秀梅从我口里套不到话,怏怏道:“离你家还要多久?我们是在总站下车吗?”我答:“走完这条海滨长廊就是总站了,总站有公交车直达我家附近。但是我习惯在海滨长廊的半路下车,走到总站坐公交车。”说完这句我向巴士司机申请下车。
车门打开,我和秀梅两人拎了轻便的行李袋走下车。多年未归,迎面的海风带来的那股熟悉的味道令我蓦地眼眶湿润,心里悄悄落泪。方秀梅老家不近海,初次望海喜形于色。扔下手中的行李,她对着波澜壮阔的海面高举双手大声欢呼。我仍在抑制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吸吸鼻子。
结果见着迎面走来一人。那年轻的女人一头烫金卷发,双手插入尼龙外套的口袋,一条贴身的蓝色牛仔裤被洗得发白。她垂低的头露出半截小脸,面色些青,怕是因风吹的。我依稀想起了个人,就叫住她:“我好像是见过你。”
她抬了头,一双冷漠的暗灰色眼珠瞅了瞅我,说:“不认得你。”接着她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方秀梅撞撞我胳膊,问:“是谁啊?”。
“我不太敢肯定,她像是张老师的朋友。”。
“张老师?你是说那个戴眼镜短头发的——”。
“嗯。”。
“那么——”。
我不答话,拨了电话给丈夫告诉他这件事。
方秀梅仍缠着我问:“听说你老公的朋友里有个很让人讨厌的女人?”。
我答:“不是。”方秀梅说错了,我老公的一帮朋友里多的是不喜欢我的人。其实,遭人喜欢能怎样,讨人嫌又能怎样。我与我老公,有我们以后自己要过的日子。他人没有权利来鄙夷我们的生存方式。
结婚,对于我与我老公而言,只不过仅是人生的一个开始。
后记。
仅有一句话,引用余华所说的:小说的情节再荒谬,也TMD没有这个世界的现实荒谬。
(至此全部结束)。
平淡是真,珍惜缘分。
新文在这里做一下宣传,因为有的读者说想看校园文,但是,大家可能清楚,我写的校园文有些不同,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到新文去看看。
(*^__^*) ,应该说,万分希望有人去瞧瞧新坑。。。。。。。。
新文《爱,回家》的链接已经放在文案上,此文算是这个系列的终结版,所有人物会在这本里面做一结束,包括我在番外提到的新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