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这个人心机深重,他表面上心平气和,却暗藏波涛,反之他勃然大怒之时,心中又在偷笑看戏之人愚不可及。吴yīn天跟了他身边那么多年,揣摩吴铭的心思千百回,这些口是心非的本事还多亏他言传身教。
然而,这次与以往不同,吴yīn天开始惴惴不安,因为他看出这回吴铭的怒气不是假的,是真冲自己动了肝火,他跪在吴铭面前,兀自盘算着应对之策。
但闻耳际一记空雷:“你这次太令爹失望了!”
吴yīn天膝行几步,仰首道:“请爹息怒,孩儿一时冲动之失,yīn天定会尽力挽回。”
“挽回?怎么挽回,难不成又冲上神魔崖直接杀了杨乐天,还是再派一个杀手暗中下毒?”
这最后一个字出口,吴yīn天当即打了一个寒战:“落花的事,吴铭怎会知晓?莫非这么多年自己秘密培植势力,全然没有瞒过吴铭的眼睛?”他定了定心神,眼珠一转:“这两条路既然都走不通,未必没有第三条路。”
“那你打算如何对付杨乐天?”吴铭听得这话,心中怒气稍平,倒有兴趣听他如何解释。
“孩儿还没有想好。”
“没有想好?”吴铭诧异他的回答,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如今杨乐天拥有盖世武功,可说天下无敌,就凭你的本事,要对付他谈何容易?”
吴yīn天沉默半晌,眼皮越拉越低,最后眯成了一条线,喃喃说道:“武力并不是杀人的唯一途径,杨乐天一定有致命的弱点。”
“他的致命弱点就是琳儿,你有胆子去打他女人的主意?”吴铭眼神一厉,负手在厅中来回踱步。
吴yīn天虽跪在他面前,却也能凝神静息,脑子里真的去思量着如何绑了琳儿回来,以逼杨乐天就范。直到吴铭驻足,直勾勾地盯着他,吴yīn天才悠然抬起眼皮,反倒是把吴铭看得一愣。
吴铭点点头,竟然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这个孩子处事冷静,心思颇深,关键时刻心狠手辣,是做大事的材料。
尽管吴yīn天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但比起他那两个不中用的儿子,可是强出百倍,一个生xìng愚钝死不足惜,另一个靖宇更不争气,整rì在外游荡不说,还尽做些丢进颜面、有损家声之事,倘若不是这个义子多年来在吴家撑着门面,吴铭还不知道要如何做这武林统帅!
吴铭想到此处,沟壑纵横的老脸又平添了几道褶皱,不过这是他的笑容,只是少了平rì的惺惺作态。
“你想好了么?怎么从杨乐天身边抢走琳儿?”
吴yīn天出神地仰视着吴铭,缓缓摇了摇头。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吴铭伸手拉了吴yīn天起来,浓重的眉宇之间似乎凝聚着一团雾气:“你要记住,上上之策,是怎样控制魔教,并不是直接诛杀首领。如果用琳儿做筹码,我们就不是多了帮手,而是多了一个敌人,这对无名山庄和爹这个武林盟主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更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杀了一个杨乐天,又会多出几个陆峰,那武林正派和魔教的争斗岂不是无rì无休。”
“那爹的意思是……”
“当然是趋利避害。即使是那人人畏惧的魔教神尊,也只不过是爹的一颗棋子罢了。”
吴yīn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着眸子,不可思议地问:“难道……神尊陆峰一直受制于爹?”
“不仅是他,整个魔教都是我吴铭的。哈哈哈……”吴铭笑的得意而邪魅,他终于揭开虚伪的面具,将一颗黑心**裸地展现在吴yīn天面前。
吴yīn天尽管知道面前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可也被他深藏不露的心机吓了一跳,他料不到吴铭会利用魔教作幌,排除异己,稳保武林盟主之位。如此一来,吴铭更可借助魔教的力量做些yīn晦的勾当,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真乃一箭双雕之计。
吴yīn天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吴铭大动肝火,因为杨乐天不是抢了陆峰的教主之位,而是抢了他的魔教!
眼神闪烁,吴yīn天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他又好奇,吴铭是如何控制了陆峰,这个方法又能否用在杨乐天的身上。
吴铭透过那双闪烁的眸子看进了他的心底,皱眉问:“你是想知道当初爹是用何手段把陆峰置于爹的股掌之间?”这话分明是吴铭有心提点,吴yīn天便顺势认了。
“西、域、蛊、毒。”吴铭眼光湛湛,语声沉重而狠戾。
………【第二十章 各怀鬼胎】………
蛊毒,在西域和南疆一带皆有盛行,西域之蛊虽不如南疆之蛊那般复杂繁多,却是由于特殊的地理气候,衍生出的毒虫劲力更猛。
提到蛊毒,吴yīn天立刻联想到陆峰发病之事,不由问:“陆峰每逢初一、十五就会闭关,可与此毒有关?”
吴铭哈哈大笑,夸赞:“你果然天资聪慧。”
“如此看来,若非是爹不断供给的解药,那陆峰就不止半月发病一次。”吴yīn天勾起了得意的嘴角,继续道出他的推断,“其实此毒根本无药可解,所以那也非真正的解药,爹的药只能暂时抑制住蛊虫的啃噬,可惜药xìng不强,抵不过明月的yīn晴圆缺。”
“嗯,你说的没错。”吴铭望向这个才思敏捷的孩子,眸中欣赏的目光在逐渐变化着,最后竟变得如磐石一般的坚硬。这个捡回来的孩子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才好,可他偏偏是下一任盟主的最佳人选,这样重的心机,难保有一天不会爬到自己的头上……
吴yīn天方才看见吴铭满脸的笑意,便知他不会再追究剿灭魔教之过,心下顿然松了不少,但再看向吴铭时,那张笑脸便似从未出现过,一张老脸绷得剑拔弩张,连皱纹都霍然间少了许多。
如此疏离妒恨的眼神,是吴yīn天再熟悉不过的,他知道吴铭又要把他拒于千里,咬牙暗恨:“我不是你的亲子,就该被你嫌弃,既然你不念亲情,也别怪我翻脸无情!”他心生一计,又隐隐兴奋起来,但在吴铭面前他要极力掩饰,装出一副乖顺讨巧的模样。
“这次剿灭魔教功败,是孩儿的过错,要打要罚,孩儿绝无怨言。”吴yīn天规规矩矩地跪好,看到光鲜的衣袍沾到了地上的尘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算了,攻打魔教也是该做做样子的,下次遇事要记住这次的教训,切勿急功近利!”
“孩儿定会吸取教训。”吴yīn天垂下头,那份诚恳不难从他谦卑的体态上看出来,只不过这心里是在窃窃地笑着。
“你且下去吧。”
“孩儿告退。”吴yīn天抖抖衣袍,躬身退了出去。
广袤的天空不见一丝蔚蓝,厚重的云层布满了头顶。
长长地出了口气,吴yīn天仰望着昏沉yīn郁的天空,心情反而豁然开朗,嘴角一挑,yīn坏地笑了起来。
回到屋中,吴yīn天寻了张纸条,密密麻麻地写下一串小字,团了几团,塞入衣袖。旋即披上一件大氅,又拐出了屋,信步走向后院。
刚踏入庭院之中,便有嗖嗖的冷风来袭,吴yīn天拢了拢洁白如雪的大氅,抵御着冬rì的寒风。这大氅是用雪狐做成,不掺一丝杂毛,通体莹白,正合吴yīn天的心意。
“咕咕,咕。”有微弱的声音从冷风中传来。
吴yīn天微微一笑,也学着那咕咕声,绘声绘sè地叫了几句,立时有两只白鸽从昏暗的天边展翅飞来。
“扑棱棱——”白鸽轻巧着落于他的腕间,探头探脑地等待着主人的赏赐;后至的那只,却因一时寻不到落脚之处,双腿一岔,立于吴yīn天束发的玉冠之上。
吴yīn天温怒,右手倏地抓住头顶的那只鸽子,指间较力,“啪”的一声,颈骨折断,那鸽子连血都没流出一滴,就被重重地弃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不知好歹的扁毛畜生!”吴yīn天口中咒骂着,从旁边的缸子里掏出些花花白白的谷子,喂食余下的那只鸽子。看着白鸽欢快地进食,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个可怖的弧度。
那只鸽子果然驯服,用尖尖的喙一粒粒地啄完他手中的食物,又静静地跳上他的手背,讨好地转动着两只黑豆似地眸子。
吴yīn天冷笑着,将方才的纸团系在白鸽的爪踝之上,转手将它推上苍茫天际。
天神教,总坛。
rì近黄昏,杨乐天倚窗而立。
冬rì寒风瑟瑟,他一件单衣却未感冷冽,许是屋内炉火蒸蒸,太过温暖,冲得人脸上有几分燥热,又或许这热是由心而生。
他自从做了天神教的教主,整个人也变了,总是不自觉地端着架子,骨子里的那点傲气被挖得一干二净,人一放松下来反倒觉得茫然了,倦了累了,总是需要个港湾来倚靠。
“乐天,快吃饭吧,凉了。”琳儿在杨乐天耳边呢喃软语,轻柔地将一件黑sè的斗篷披在丈夫的肩头。
杨乐天按住琳儿伸过来的芊芊玉手,顺势转过身,柔声道:“好,琳儿。”
这时,一阵寒风来袭,琳儿娇躯一颤,抬首望着窗棂,“太冷了!”
松脱了丈夫的手,琳儿启步来到窗前,在扳动窗棂的刹那,陡见一只白鸽扑扑而至,她惊得后退了几步,顿时花容变sè。
杨乐天赶忙抢过去,抱住了琳儿。
“扑棱棱——”那白鸽仿佛知道自己的使命,忽的跃上杨乐天的肩头,抖索着翅膀。
“咕咕,咕咕。”白鸽转动着黑溜溜的眼珠,不时地低头,啄着爪踝间的字条。
杨乐天迅捷地抓住白鸽的肚腹,取下字条,定睛一看:“父母之仇另有他人,yù知内情,明rì子时神木林,带落花前来交换。”
“啊!”他脱口惊呼,捏着拳头,将那字条死死攥在掌心。巨大的震惊过后,那双涣散地眸子逐渐凝聚,看着白鸽飞出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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