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林锋行听见自己心内吐血的声音,心想娘啊,你向来自诩慧眼如炬,可你看看你现在都是啥眼神啊?这分明是只母老虎是个女魔头,你……你竟然还以为她是救我出魔窟的仙子,我要是和她多呆几天,这条命也就报销了。他想到这里,正要把香似雪的恶行一一列出,却见香似雪莞尔一笑,上前一步道:“夫人,令郎并非落入魔窟,而是县令大人送他去我家锻炼的,如今我和他回来,是因为要索取一些笔墨纸砚,好让令郎继续学业,夫人是明白人,想必明白贫寒之家的难处。”
只由林夫人出来的这短短功夫里,香似雪便由她的举止言谈和眼神中大致了解了她是怎样一个人。或许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然而却是一个太溺爱儿子的母亲,因此一涉及到自己的儿子,便把所有的理智都丢下了,林锋行能有如今的恶名,这位母亲当是居功至伟。想到这里,香似雪倒有些同情起县太爷来,一个想让儿子成才的父亲,却偏偏又是一个惧内的丈夫,难怪他要把林锋行送到乡下自己的家里,大概就是因为在家中实在做不了主,非但如此,就这两天里,只怕那位县太爷还不知道被他夫人逼着跪了几遍的夜壶了。
正文 第十九章
“什么?还继续学业?”林夫人尖叫起来,优雅风度荡然无存:“你们连饭都不给我儿吃,竟然还有脸让他继续学业,我儿要继续学业,自有家中请的西席,不劳你们费心了。”话音刚落,林锋行便躲到他娘的身边,狐假虎威道:“没错,我是再也不去了,就杀了我也不去了,嘿嘿,香似雪,你没想到吧?把我送回来,就是放虎归山放龙归海,我走了十几里的路,就是这个信念支撑着我,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走过来的?”他面露得意之色,然后回头对他母亲道:“娘亲,快给这女人十两银子,打发她走吧,我饿坏了,要好好的吃一顿,你快让唐嫂给我做一桌子菜,我现在感觉自己连一头牛都能吃下去。”
香似雪脸上的怒色一闪而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和林锋行一起回来,心里不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吗?若这恶少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非要赖在县衙里,那自己也乐得把他丢下,省的一家人为了这林恶少而鸡飞狗跳,镇日不宁。可是此刻,看着林锋行那得意洋洋的嘴脸,听着他那如同打发一个妓女般的恶劣言辞,自己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的失望,这么的愤怒呢?
紧紧的握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她逼着自己要平静要平静,耳听旁边有个丫鬟说:“姑娘请随我来取银子吧。”她再狠狠的看了林锋行一眼,口内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林锋行脸上张狂的笑容消失了,不知为何,心似乎有点隐隐的疼,为香似雪临走时的那个眼神,她……她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吗?所以她其实是很愤怒的,他发誓自己听到了指节作响的声音,但是她竟然抑制下去了,她没有骂自己没出息,也没有拿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给自己的脸上留一个记号之类的,她……她是因为对自己极度的失望吗?想到这里,刚刚那些得意的想法骤然间都消失无踪,甚至……心里似乎有一丝悔意。
“我儿,那女人是谁?娘看她临走时的眼神倒凌厉的很,是不是就是她欺负你的?”耳畔响起母亲含着煞气的话语,林锋行连忙回头,勉强笑道:“没……没有,娘,不关她的事,她没有欺负我……”一语未完,就听月洞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太感谢姑娘了,我儿得遇姑娘这样的名师,终不至一生荒废也。”随着话音,就见之前领着香似雪去取银子的丫鬟又回来了,面上带着为难之色,小声道:“回夫人的话,奴婢领着那位姑娘,刚走到游廊便遇上了退堂的老爷,所以……所以……”
林锋行立刻抖起来,拼命往他那风韵犹存的娘身后靠,虽然刚才因为香似雪的态度而在心中出现一丝不确定的悔意,但那毕竟只有一丝而已,而且还是不确定的,事实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去那个贫贱之家遭罪了。万幸的是,他的娘一脸杀气,怒哼道:“我儿不用怕,万事有娘做主。”言罢,林老爷和香似雪已经出现在月洞门里,林老爷先吩咐一个丫鬟道:“秋菊,去账房上支五十两银子,给这位姑娘带走,做为少爷下一段时间的笔墨费用。”一边笑吟吟的来到林夫人身边,呵呵笑道:“夫人,你看,锋儿去了不过两日,竟然就写了这么多的大字,他过去一年也没有这样用功的时候儿……”
林老爷的话还不等说完,林夫人就冷笑一声道:“呸,你只知道儿子写了多少大字,你还不知道儿子被他们虐待成什么样子吧?连饭都没得吃,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咱们锋儿从出生到现在,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你这个老没良心的,我们家的财产将来还不都是锋儿的,他便不识字不读书又有什么关系?你倒是学富五车,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只做了一个县令,平日里的薪俸连我们娘俩过几天都不行,要学问有什么用?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再让锋儿回去的,你看看,睁大你那眼睛看看,孩子去了只有几天,可都瘦成什么样儿了,你那心是铁石做的吗?锋儿……他可是你的儿子啊,你这个老不死的,就忍心将他送到外头去受罪,呜呜呜……”林夫人说着说着,便大哭起来。
“夫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啊,锋儿这样的顽劣,即便他不识字读书,将来也会坐吃山空,富不过三代,这句话难道夫人忘了吗?岳父临走的时候,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锋儿读书,要让他担负起‘珠宝乾坤’的重任吗?夫人……”林老爷似乎的确是对他的夫人束手无策,低声下气的劝说着,全不复那日在农舍前舍子而去的潇洒和气势,只可惜,林夫人根本不听他的劝,当着丫鬟们的面儿就一头撞在他怀里,惊天动地的哭嚎着,反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让林锋行再跟香似雪回去了,林老爷道理也讲不清,呵斥也没有用,一家子的下人们都在旁边看着,丝毫没有震惊之色,显见对这种情况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香似雪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恰逢那个叫秋菊的丫鬟领了银子来给她,她本想转身就走,可一看到在那里和妻子苦苦讲道理的林父,她的脑海里不禁划过已经只剩下淡淡影像的父母的影子,他们在自己五岁那年,就因为车祸去世了,她所余无几的记忆中,只记得自己的父亲很严厉,母亲很慈祥,他们都很爱自己,如果他们在世的话,也一定会从严要求自己,希望自己出人头地的吧,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正文 第二十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她便再也忍不住的冲向前去,一把将林老爷给拽到后面,对又哭又叫的林夫人厉喝一声:“闭嘴。”然后她不顾满园人的错愕惊讶,将那个如同缩在了龟壳里的林锋行一把拖出来,大声道:“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们做父母的,何必为他如此辛苦争执。”她转向林锋行,柳眉倒竖:“我只问你这孬种一句话,你将来打算怎么过?一辈子做个碌碌无为的公子哥儿,将家产败光?还是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光宗耀祖?”
林锋行呐呐的说不出话,心中想着用说的谁不会啊,我自然是想做个顶天立地大丈夫的,不过只要这话一出口,就又要跟着你去受罪了。因此他只一个劲儿的往回缩,那林夫人从未遇到过敢对自己无礼的人,因此当时才错愕住,此时反应过来,不由得尖叫道:“你这女人干什么?拿了钱就快滚,我儿是绝不会再跟你走的……”不等说完,就拉住了儿子的手臂拼死不放手,一旁的林老爷忙上来拉她,正闹得一团乱间,香似雪早已不耐烦,拖着林锋行便向外走,一边大吼道:“你这个大少爷给我听清楚了,这番话我只说一遍,说完了,你是走是留,都随你的便。”一边说着话,早出了月洞门。
那月洞门外就是一趟抄手回廊,回廊边挂着几十个笼子,养着各色的鸟雀,有画眉,鹦鹉,鹩哥,此时见这么一大队人气势汹汹的过来,都惊得在笼子里直扑腾。香似雪便站定了,指着这几十个笼子沉声道:“林锋行,你看看这些鸟雀,它们羽毛鲜艳亮丽,生活舒适安宁,有人喂饭喂水,下雨刮风便有人将它们收进屋子中免受风雨的侵袭,表面上看,它们是多么的幸福。可这幸福,却是要付出代价的,终其一生,它们只能在这小小的笼子里活动,连个盘旋都难打。而那些鹰和雕,它们哪一个不是经风历雨,然后才能一飞冲天,好,你林锋行胸无大志,也不求自己能像老鹰和大雕一样鹏程万里,可是你总要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喜鹊甚至是麻雀吧?你看它们平日里辛苦觅食做窝,多么辛苦,可是它们总是能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间飞翔来去吧?还是说,你林锋行就宁愿困在这雕梁画栋的大宅子里,一辈子足不出户坐吃山空,就像这些画眉鹦鹉一样,空有优裕的生活,却只能困在这方寸之地,一辈子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不知道那山河壮色,就这样碌碌无为的呆在这里吗?”
这番话虽然平常,可是由香似雪负气说来,倒也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气概,林老爷在心中暗暗赞叹,林锋行则唯唯诺诺的低了头,独有林夫人还嘴硬道:“我儿何须困死在这里,我们家有的是钱,有的是仆人,他若想出去游历,自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出去,你竟然拿那些鸟雀和我儿比,实在可恶。”她说完,香似雪便冷笑道:“出去游历?他受得了那些风霜之苦吗?你固然可以给他准备舒服的马车,但再舒服的马车,跑久了也会把人颠得骨头散了架子,一旦错过宿头呢?他要怎么在山野间生存?抑或是忍饥挨饿的捱一宿吗?更有甚者,若遇到那心地歹毒的仆人,看见这个主人一无是处,将他找个没人的地方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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