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骚》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汴京风骚- 第9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有侣フ钭叱觯呱下ヌǎ渥诟吒叩挠稀=鹕鹿谠诼ヌㄉ仙磷拧胺鸸狻保婕3鱿至耍

  “皇上大佛”的欢呼声呼啸而起,向宣德楼飞涌。僧众、俗众随着欢呼声波涛般地涌向楼台,四十辆佛祖“像车”组成的宏伟方阵徐徐向前移动,梵乐法音高奏,禅师僧众同时持珠诵经;四幅巨大的黄绫佛嶂从前列四辆“像车”上高高撑起,佛幢上鲜红醒目的佛义偈语映照楼台:

  若谛何云?浊酒苦茶。

  因谛何云?故道疲马。

  灭谛何云?柳暗花明。

  道谛何云?美政新法。

  楼台上的鼓乐声停歇了。

  楼台下的梵乐法音停歇了。

  楼台上的宰执百官、宗室请王、后宫妃嫔瞠目了。

  楼台下的僧众、俗众沉默了。

  宁静的楼台。

  宁静的御街。

  皇帝赵顼伫立楼台,望着眼前虔诚期待的人群和人群上空字字耀目的佛幛偈语,神情激动,泪花濛濛,双手合十,用全部力气喊出了一声对僧众、俗众的虔诚祝福:“阿弥陀佛”。

  这是九天上飘落的梵音,一下子赢得了心中有佛的人群。

  这是皇帝亲口颁谕的最高奖赏,一下子抬高了佛的身价和佛在人群心中的地位。

  这也是最通俗有力的鼓动,一下子煽起了人群的疯狂:

  歌伎狂歌,

  舞伎狂舞,

  僧众们破了槛内修行枯燥单调的戒规,舞起了狮子。

  吕惠卿借机率领邓绾、舒亶等一群朝臣跪倒在皇帝赵顼身边。吕惠卿高声禀奏:

  “圣上六年岁月废寝忘食,‘变法’图治,遂成美政,天下沤歌。前日听一狂夫之言,罢废新法十八事,岂不可惜。圣上,佛祖显灵,在乞求圣上恢复新法十八事啊……”

  皇帝赵顼望着楼台下狂欢的人群微笑着。

  邓绾高声禀奏:

  “圣上明鉴:佛门‘苦谛’是展示眼前的困境,佛门‘因谛’是探索困境的原由,佛门‘灭谛’是论述摆脱困境的途径,佛门‘道谛’是揭示走出困境的方法啊!圣上请看,佛显灵了,那‘美政新法’四字,不就是圣上的‘变法’吗?”

  皇帝赵顼神色不改。

  舒亶乞求:

  “圣上慈悲为怀,心在黎庶,德逾大佛,恢复新法,佛意所在,民心所归……”

  皇帝赵顼微笑着向楼台下狂欢的人群,高声谕示:

  “佛祖慈悲,普渡众生;佛语含机,启朕昏愚。佛意恢复新法十八事,朕能不恭然依从吗?”

  吕惠卿、邓绾、舒亶等人急忙叩头欢呼“皇上万岁”……

  陈升之、吴充、冯京、岐王颢、嘉王君页等朝臣懵瞪慌乱地先后跪倒。

  皇帝赵顼头也不回地谕示枢密使陈升之:

  “肠叔先生,请你派出快马飞骑,召河东宣抚使韩绛子华即速进京!”

  陈升之叩头领旨。

  皇帝赵顼突然转过身来,望着吕惠卿发出谕旨:

  “吕惠卿听旨……”

  吕惠卿急忙拱手向前,群臣凝目注视着。皇帝赵顼突然改变了主意,放声大笑:

  “吕惠卿,朕要为佛祖散花致敬了,你为朕递花作助吧!”

  吕惠卿眼珠一转,心领神会,急忙叩头领旨,立即捧起一团花束站立在皇帝赵现身边。

  皇帝赵顼放声高呼,拿起花束,不停地撒向狂欢的人群:

  “佛祖啊,请你多多拂照大宋的黎民百姓吧……”

  鲜花从宣德楼飘撒而下。

  在拥挤的人群中,监安上门郑侠,怀抱着一幅新的画卷,向宣德门艰难地拥挤前行,他已累得大汗淋淋,但仍在奋力地前进着。

午朝卷  12
杭州·灵隐寺

  《钱塘集》的风波卷来·空灵淡远,清茶素

  斋中的谈禅·苏轼在超越与凡俗、天堂与

  地狱之间,选择了通向凡俗与地狱的道路·

  驸马王诜派往杭州的信使王林,由于在泅州地面遇到三日不歇的暴雨,山洪暴发,道路中断,耽误了几天时间,于四月二十日傍晚到达繁华的“三吴都会”杭州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牵着疲惫的坐骑,走进钱塘门,踏进凤凰山下苏轼的住宅,便瘫软跌坐在庭院里一株垂柳浓荫下的石凳上,似乎连呼唤主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三年前曾奉驸马王诜和贤惠公主的差遣,赶着车辇把苏轼一家由汴京送到杭州,送进这座当时十分荒芜的庭院。这株绿丝袅袅的垂柳,是原先就有的。这柳下的石桌、石凳,是他帮着苏轼摆设的。可这眼前滴翠的竹丛、葱绿的假山、清澈的鱼池、艳丽的花坛,都是苏轼三年来苦苦营造的。这庭院中的一切景物似曾相识,哦,这不就是汴京西冈苏府的模样吗?苏子瞻心恋着京都啊!苏子瞻贬职外任三年,按朝制若无新的过失,是应该返回京都任职的,可驸马、公主今天送来的书信,却是轰毁苏子瞻这点恋心的雷霆!这宁静沉寂的庭院,莫非正在等待着这声惊雷吗?!他的心有些怆然了。

  柳荫下蹒跚的坐骑,似乎也被这庭院中似曾相识的景物触动了情思,它突然昂首长啸,发出了一声激越的嘶鸣。

  坐骑的嘶鸣声刚落,漆黑的大门里跑出一个年约四岁的男孩,胖乎乎十分可爱,流海覆额,红兜护肚,赤腿赤膊,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惊异地打量着柳荫下的客人。王林脸上露出笑容,(目夹)了(目夹)眼睛,逗趣地说:

  “来啊,小主人!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苏迨!”

  苏迨“嘻嘻”一笑,转身向门内跑去,一个十五六岁,身着短褂、短裤的少年从门内走出,顺手抱起奔跑的苏迨,注目打量着柳荫下的来客。王林急忙站起:

  “苏迈,你还认识我吗?”

  “王叔叔,是你啊……”苏迈叫喊着放下苏迨,向客人奔来。

  苏迨转身喊叫着:

  “阿婆,阿爸,王叔叔来了,王叔叔来了……”

  白发满头的任妈,拉着四岁的苏迨,迎接客人于门前的台阶下。王林忍着心头的酸楚向任妈鞠躬问好。任妈挽着客人的双手喜泪盈盈:

  “昨夜烛蕾炸响,今日稀客来临。好人啊,三年前没有你赶车送行,迨儿也许会扔在山野路旁的沟壑里……”

  王闰之抱着不满两岁的小儿子苏过,敛衽为礼,借语儿子苏过表示对客人的感谢和欢迎:

  “过儿,快叫王叔叔,他是咱家的恩人啊……”

  苏过是前年生于杭州的,眉眼很像苏轼,眉毛浓而长,眼睛大而亮。小儿用伶俐清朗的声音叫着“王叔叔……”

  王林抱过苏过,高高举起。

  “又是一个苏子瞻,无畏无惧,不怕生人啊!”

  苏过是个“人来疯”,人越多他越高兴,在王林高高举起的逗趣中,蹬着小腿,舞着小手,“格格”大笑,“王叔叔,王叔叔”地叫个不停。

  一阵爽朗的笑声由厅堂传出,厅堂门敞开,苏轼走出,拱手迎接客人:

  “‘才微易向风尘老,身贱难酬知己恩。’王郎,王郎,你又为我布恩赐福来了。”

  王林走进厅堂,望着面前的苏轼:一袭旧袍,一头乱发,容颜憔悴,皱横额头,爽朗的笑声中带有一层凄楚。他仆地而拜:

  “苏长公安好……”

  苏轼急忙双手扶起客人,恭请入座,大声吩咐:

  “季璋,赶快献茶,迈儿,内室摆宴,今晚我要与王郎一醉方休。”

  王林站起,情急地取下背上的包袱,急忙打开,取出一封书信和一部《钱塘集》,呈交苏轼:

  “驸马、公主有急事相告,请苏长公亲启阅览。”

  苏轼有些吃惊。

  任妈预感到不幸的来临:

  “与我家大郎有关吗?”

  王林惶恐地望着任妈:

  “京都风云有变……”

  此刻,王闰之捧着茶盘走进厅堂,闻语大骇,手中的茶不由落地。

  为王林洗尘的酒宴,是在谈论京都近几个月诡变莫测的风云中结束的。王林话语中关于皇上、吕惠卿、邓绾、舒亶、李定等人以《钱塘集》为据,判定苏轼“以诗煽动反对变法”的罪论,惊了苏府每个成员。王林在叹息声中,回到客房安歇了。任妈、王闰之心碎胆寒地回到各自的卧室流着泪。苏迈已经懂事,骤然降落的灾难,煎熬着他那颗初知世事的心,悄悄地走到月色苍茫的庭院里,坐在柳下的石凳上,默默地注视着父亲书房惨白的烛窗。他突然从父亲三年来所写的诗句中,窥见了父亲仕宦人生的悲哀。

  遭贬者戴罪任职的勤恳,失意者蹉跎岁月的悲凉,进取者壮志未泯的恋心,灰心者清风明月的情怀,在这秀丽的杭州,矛盾地交织在父亲的心头,结就了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迷惑:散漫无拘,非官非民;官署狂歌,归家叹息;署行审案,日以继夜;察访民情,爬山涉水;赈济饥民,挑柴负米;治湖凿井,形若工役;湖面荡舟,唱和官妓;寺院谈禅,乐而忘归。杭州三百六十座寺庙里,处处留有父亲的足迹。这个迷惑,今夜才算领悟了个中的情缘。

  “平生所惭今不耻,坐对疲氓更鞭箠。”这就是父亲三年来署衙审案时的心境吧?一个政坛上败落遭贬的官吏,喝令衙役用皮鞭抽打一群生活无计的贫困黎庶,心里能好受吗?父亲用有形的皮鞭抽打着“疲氓”的肉体,朝廷不也是用无形的皮鞭抽打着父亲的灵魂吗?

  “惟有悯农心尚在,起占云汉更茫然。”父亲常说:“政虽无术,心则在民”。一颗“悯农”之心,使父亲与太守陈述古一起,率领工役,疏浚钱塘,负山凿井,造福杭州,就是这清甜的六井之水,滋养着这大旱年头杭州的百姓和百姓家中的牲畜鸡鸭。还是一颗“悯农”之心,使父亲去富阳,走新城,访察润州、秀州等地,组织黎庶捕蝗,赈济旱涝饥民,为山民的苦情而吟,代田间的老妇而泣。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