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射的阳光下,人们的影子很短,像没有完全进化干净的尾巴。火车站前整个 的广场显得刺眼又安静,大部分人停了脚步,停了说话,也部分地停了思考,开始嘴部运动 ,到小馆里叫一盘炒菜;或买一份快餐,抱一瓶啤酒,干的稀的也都有了;或从包里拿出带 的面包,至少也会喝口水,润一润嗓子。会长懒得动,旁边这堆吃尽了大城市的苦头和不成 比例的一点甜头的湖南兄弟,递过来一根黄瓜,他咬得嘎嘣嘎嘣地很带劲儿。 下午显得快起来,几个会长一直以为是同路人的便衣,突然停止了他们的百无聊赖,抓住了 两个干瘦干瘦的东北人,其中一个不切实际的想要挣脱,着实在腹部挨了几拳后俯首就擒。 大家都坐着看,本来围成一圈打牌的湖南人也一齐回过头看着。然后就没的可看了,戏没怎 么演,就结束了。4点45分时,会长扛起箱子走进了车站。排着队把行李扔在一个不停滚动 的塑料胶带上,经过一个黑色的通道,然后滑下来,接着扛着,在一个大牌子下停一停,看 清楚候车室的号码,上电梯,两排的货厅小摊夹道欢迎似的,卖的不是各种密封得严严实实 的北京土特产,就是介乎于色情和娱乐之间的报纸杂志。会长停在一条长队后面,以巨大的 耐心和舒缓的节奏向前运动,票,票,票在屁股兜里,咔吧,打一个小眼,你就可以离开这 里啦,长长的又一个通道,下楼梯,保持平稳,又回到了室外,请出示您的票,然后是狭窄 的通道,把箱子顺到铺底下,脱鞋,顺着精致的三节扶手,爬上去,注意屁股,注意自己撅 起的屁股不要自讨没趣地碰到别人匆忙的头,然后低头,弯腰,躺下来吧,放松,伸直双腿 ,会长终于躺下来了,觉得好困。
《飞行的杀手》第一章3(2) 。 想看书来
他被饿醒的时候,火车过了天津 。他趴在床上,看着一个黑黑的烟囱孤独地站在田野中,暗示着某种改变, 他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他睡上铺,喇叭离他很近,一个网状的圆圈贴在顶上, 像 有个人趴在车顶,嘴贴下来,冲着这里说话,刚出声儿时,吓了他一跳。网状圆圈提供的餐 车位置的消息直接传到了他的胃里,让他觉得自己这个今天过得很可怜的部位正加快着收缩 。 餐车里很清静,甚至可以说是安静,摆放好的碗筷和白色的台布,都增加了这里饭菜 的价格。火车的摇摆让放在桌子中间的一小瓶可怜的黄色小花像在风中颤抖,他把花推到车 窗边,看着天暗下来,霞光正努力地把天的一边和田野黏合在一起,有鸟剪影般匆匆飞过。 似乎车厢里正放着某段大家公认的会有助于进食的轻音乐,只是太轻了,火车和铁轨摩擦的 巨大声音,使得音乐更像是遥远的歌声,隐隐约约。他要了一盘油菜和一盘京酱肉丝, 有没有香菜,放一点在肉丝上,好吧,再来两碗米饭。当他习惯性地目送着服务员离开时, 他看到了坐在对面靠近车厢那一头的一排座位上的姑娘,正扭着头看着窗外。 他也看了看窗外, 还是田野,难得的一大片田野啊,正平和地躺在大地上,任由火车的穿行。 虽然餐车里没有几个客人,可还是等了好久,菜才大家闺秀般矜持地出现在桌子上。在等菜 的 时候,会长要了听可乐,每几分钟便作焦急状地往车厢那一头张望……菜应该出现的地方。 菜还好,北方来的火车,北方来的厨子,适合他这个北方产的胃口。很多的香菜。有些人不 喜欢香菜,有些人说他们吃香菜过敏,要打喷嚏。这曾让会长很奇怪,香菜只能让他觉得很 香,香菜嘛。在吃饭的过程中,他总觉得有目光从车厢的那一头传来,他觉得那目光正带着 体热从远处优雅地行进过来,落在他的头发上,顺着鼻梁滑下来。他总想抓住某个时机,抬 起头,一把抓住那个目光,再顺着它抓到那个眼神,抓住眼神后的那个人。可每次,他只看 见那个姑娘或仍看着窗外,或低着头喝着饮料。 当车身以一条半圆形的弧线滑过田野的时候,他从小黄花旁的窗子看见外面,火车头正吐 着 白气要钻进隧道。透过玻璃窗,他看见许多灰色的人物正木偶般坐在前面的车厢里,在霞光 和玻璃的相互作用中,看不清楚。他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可乐,嘴角微微地笑了笑。他发现像 很多这样的黑洞曾带给他莫名的幸福一样,隧道他也不该忘记。大四要结束那年,为了庆祝 〃小朋友〃托福考得好……647分,虽然不是最高,去美国读研却是足足地够用了……他们 决定去青岛。〃你需要放松一下了,真的,我们也该留些纪念和记忆。〃在替〃小朋友〃撕 开放 着成绩的信封前,他就这样很严肃地说。那时他们正坐在那家他们常去的咖啡屋里,两层的 小屋,中间被一层玻璃地板分开,上下通体透明,成块状的玻璃地板反弹着人影幢幢。一屋 幽暗的灯光,让现在的他觉得那一切都显得十分遥远。〃小朋友〃只是含混答着, 就催促他快点儿看啊,多少分啊。他还记得当〃小朋友〃高兴地拿过成绩单看个仔细时, 他无意识地抬了抬头,看见上面正好有一对鞋底印在玻璃上,黑乎乎地悬在半空。 然后,放下了快要翻烂的GRE的红宝书,在兴奋中,他们坐上了去青岛的幸福牌列车,在经 过的第一个隧道带来的黑暗中,完全出乎会长的意料,〃小朋友〃的嘴唇几乎和黑暗同时降 落在他的脸颊上,温柔的一触。虽然会长不是一个习惯性煽情的人,亲吻对于这对已经住在 一起的年轻人,也实在不能再算什么能带来惊喜的举动,会长还是习惯性地在自己变得越来 越单一的脑海里,多次重新温习这出现在黑暗中温柔的一触,有时是一个人私下里,匆匆地 一想,像要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马上压制下去,有时也会在公共场所,比如这间餐车。 不过他现在不想想太多,事实上,他想得很简单,如果过了隧道,姑娘还在那儿,我就走过 去,坐过去,问她是一个人吗?是不是也要到南京去? 紧接着,一段不长却很嘈杂的黑暗便来了,在这种黑暗中,火车与铁轨的摩擦总显得更加强 烈,他在黑暗中摸索到那个小花瓶,握住了它,停止了它的颤抖,或是说以相同的频率和它 一起颤抖在颤抖着的车厢里。很快,也就是两三分钟,火车就驶出黑暗,会长却觉得天似乎 一下子没有刚才那么亮了,一下子暗了下来。看着前面已经空了的座位和桌子上还在的一杯 饮料,他笑了笑,笑自己还和过去一样,以为什么都会静止地等着自己,等着自己做出决定 。他甚至没能注意到她的离开,那该是今晚这节枯燥的火车中温柔的一次跳动、一次摇摆, 刚才吹拂着自己脸颊的那阵略带香气的微风,是否是她离开时留下的痕迹? 不断有零星的客人进来,使得服务员把会长轰走的企图不断拖延。他坐了很久,要了 两瓶啤酒,离开北京几百公里了,还是燕京,熟悉的口味让他很舒服。天早已经彻底地黑下 来,他没想到旷野中会有这么多灯光,近的,隔一阵儿就会有农家守夜的灯火;远的,是连 绵的高架电线上点点的灯光。他望着外面无尽黑暗中点滴的亮光,望出了神,直到餐车里的 灯突然闪动起来,文明地提示他快滚蛋吧。他就滚了,他没醉,两瓶对于他实在不算什么, 火车似乎正在平坦的大地上拐着弯,车厢向一边倾斜,让他险些摔到低下去的一边。他摇 摇晃晃地扶着两旁的座位靠背和床铺,走回去,碰翻了好几个人端着的刷牙水。
《飞行的杀手》第一章3(3)
灯已经灭了。双脚蹭掉了鞋子,十分小心地顺着扶手向他的上铺爬上去,在某一个时刻,他 觉得车厢的倾斜正使他像个树獭一样倒挂在一枝横出来的树枝上。他有些冒险地一撑,抓住 了床板,却碰到了人家的一对脚。搞错了,对不起,他正心怀歉意地下来,却发现自己的身 体往上,被拉了上去。那个姑娘正半坐在那里。 〃才回来呀,别出声。〃 他看了看对面铺上的老人正把头埋在枕头里睡着,他看了看下面一个小孩正边哭边吸着妈 妈白白的奶,边上一个人正专心致志地吹开热气,吃着一碗康师傅。他看了看车厢那头,一 个小方格中红红地写着〃洗手间现在有人〃。他看了看窗外,还是田野,还是在 零星的灯光中若无其事的田野。他没出声,凑了过去。 他轻轻地问她叫什么,她没回答,嘴却凑过来。她说她没有票,所以 要躲在这儿。他看了看她精致的发卡,笑着摇摇头,表示怀疑。他说我刚才见过你,真的, 就在……她的嘴唇,她的舌头打断了他。他小心抚摸着她的脸颊,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不 知道先吻什么地方好。而在拥抱中,她的手触摸到他后腰上别着的一把藏刀,吓了她一跳, 但很快被温柔的拥抱和亲吻融化了。其间一个完全没有情调的列车员自作聪明地突击检查… …不断晃动的手电筒发出的柱状光,像警棍一样把所有人捅醒,姑娘推了推他,把竖起的手 指放在紧闭的嘴唇上……他揉着眼睛,恼怒烦躁地转过身,掏出票,〃不是刚才检查过了嘛 ,还让不让人睡了〃,半个身子挡住了床。 然后,就再没有干扰了,一夜摇摆起伏。起伏,摇摆,他梦见自己像个婴儿一样躺在一个摇 篮里,上身赤裸,姑娘也光着上身,正脱着他的裤子。他看着姑娘摇摆的乳房,却动弹不得 ,眼看着姑娘撕开了他的内裤,轻轻弹了一下他的家伙,然后拉开内裤前面的拉链,拿了钱 ,跳下他的上铺,转身 而去,像早晨柳叶间的风。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在蒙蒙地发亮,看外面特殊的房屋,似乎 淮河已经过了,是南方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子,看着旁边的姑娘还熟熟地睡着 ,手搭在他的腰上,他吹开她散落下来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