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汐冷冷一笑:“让我进屋,我就和你说。”
老王氏不明白虞汐为什么还得进屋谈,但也没反对。
一到堂屋里坐下,老王氏就迫不及待的问:“你赶紧说那小贱人在哪儿,我这儿正忙着呢。”
虞汐看了看周围,见这屋内是惨不忍睹,不少家具都给砸坏了。
这时老王氏的儿子王安成也悠悠走了出来,一脸怒色:“有那婊|子的下落了?”
虞汐冷了脸,啪的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她哼道:“刚刚不在外面说,是顾忌你们老王家的脸面。现在我就明说了吧,你家那媳妇,竟是赖在我家不走了!”
“什么?!”老王氏气歪了脸,“这小骚蹄子胆子肥了啊?”
王安成撸起袖子:“我这就去把那婊|子弄回来!”
虞汐道:“慢着!我昨夜也想了想,觉得我的酒馆也缺个帮手,正好你家这媳妇送上了门来,我就琢磨着,不如我就把她从你们这儿买走怎样?”
老王氏瞪圆了眼:“她是我们老王家的人,你说买就买啊?”
虞汐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反正她也是你们从于大娘那儿,花了五两银子买回来的么。而且,我听说你儿子欠了钱,正等着还呢,是不是?”
王安成转了转眼珠,开始算计上了,在他心里,他并不觉得,那个女人竟还有卖钱的用途。
老王氏却有点不愿意,当年她只花了一点点钱财就买回了宛儿,平时家里脏活累活也都是宛儿干,如果她不在了,那这些活儿可就都要老王氏做了。
虞汐笑笑,继续往王家人心坎里说:“我听说,宛儿无法生育?那她不就是个没法下蛋的母鸡么,你们把她留在家里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这会子把她换成钱,解了燃眉之急,再找个别的会下蛋的女人回来。”
王安成觉得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心里也暗暗唾弃宛儿无用,道:“娘,我也是一天都不想再对着那个女人了。”
老王氏却拉下儿子,对着虞汐冷笑:“我们老王家可养了她不少年,你打算出多少钱?”她可得趁此机会,狮子大开口一番才划算。
虞汐说:“她看着又瘦弱、又病气的,也不知能使唤几年,人嘛,又呆滞……”
虞汐数落着宛儿的坏处,王家人也都觉得宛儿不好,听着虞汐数落,心下更是唾弃她,觉得她没用。
“……看在邻里一场,我出五两银子给你们,让你们捡个便宜!”
老王氏尖叫了一声:“才五两银子?!这些年她吃进肚子里的粮食,都得多少钱了啊!”
虞汐笑了一笑:“这样啊,那我把价升到十两银子好了。王婆子,你可知足吧,十两也不少了,就你家媳妇这容貌、身板,除了我,谁还能出更高的价格买下她?”
老王氏直门摆手:“不行不行,十两也不卖!”
虞汐也不着急,道:“那就算了吧,我只带了十两银子来。你们跟我回去,赶紧把人领走。”
王安成见状,却是急了,十两银子也是不少钱呢,更何况他正被债主逼着四处躲,若再拿不出钱,他的左手就得被剁了。
王安成忙软了态度:“别别别,有话好商量。娘,十两就十两吧,你得救你儿子的命啊!”
老王氏咬紧牙关,安耐住自己的儿子:“让她走,咱不卖!少于三十两,我绝不松口。”
虞汐在弈城住了六年了,她与宛儿常有来往,这些老王氏也是知道的。但她平时只关注宛儿做了多少活儿、有没有偷懒,倒也没留心过两人关系如何。
老王氏不见得有多想留下宛儿,却是算计着想从虞汐这儿抠更多的钱出来。
虞汐这些年攒下的银子,统共也不过五十两左右,来年,这些钱还要用在翻修房子、拓建酒馆的事宜上,根本经不起老王氏这个无赖狮子大开口。
她心理唾弃王家,表面上还得装出冷淡、不在意的样子来,便说:“也不照照镜子,你觉得你们家这样的,也配得上三十两?”
老王氏见虞汐脸上很是冷漠、轻蔑,便认定她对宛儿是不喜的。
老王氏便暗暗在心里啐了下,想:到底是女人,女人之间哪儿有什么真情义,就算关系再好,又能有啥用。
二人遂又这般磨叽了很久。
终于,老王氏不情不愿的说:“……把银子留下吧。”
于是这般,虞汐当时便和王家写了契约,按了手印,又叫王家写了休书。
接着,她就去官府办了户籍相关的事情。
虞汐这一系列举动做得雷厉风行。
夕阳西下,薄暮冥冥。
她拿着休书,踏着乡间小路回了家。
却还未进门,隔着老远,便瞅见宛儿手扶着篱笆栅栏,焦急的从院子里探望。
虞汐冲她挥挥手,见她回望过来,便点头一笑,表示事成。
宛儿兀自呆愣了一下。
片刻后,她仰头,嚎啕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六
晚上,虞家摆起了小小的酒宴。
纸窗剪影,透着暖柔的光。
屋内笑声阵阵,喜气洋洋。
各式丰盛的菜肴摆满了一整桌:有酒有肉,有新鲜的鱼汤,和脆口的蔬菜,还有熬得香浓的玉米粥,和一大碟子油光锃亮的炒饼。
食物诱人,众人的食欲不禁大增。
宛儿以前,在王家手头宽松时,偶尔也能看见几次这样的一大桌菜肴。
但在那些时候,她也就只能看看,然后端着自己的小碗到灶间里,蹲着随便吃两口别的剩菜也就罢了。
但在虞家,她却可以理所当然的上桌吃饭,这叫宛儿既新奇,又惶恐不安的很。
宛儿偷偷看了眼虞毅。
虞毅嘴上不闲,今个好吃好喝的,他可是幸福的很,一脸蠢兮兮的餍足。
而虞汐此刻喝了点小酒,兴致正高,脸色也微微酡红。
平时在外要束着性子,现在她在自己家,当然就松散了起来。
虞汐一双凤眼,划过几分张扬、散漫,她放下酒杯,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算盘,啪啪打响,算计了起来:“一千钱是一两,十两一万钱,一个打下手的月钱是二百钱,也就是说宛儿你要替我白干五十个月,等于是四年零两个月!”
虞汐露出一副“虞大老板”的样子,冲着宛儿晃了晃算盘,接着,又醉意醺醺的挑了挑眉毛。
宛儿“哦”了两声,之后连连点头。
她默了默,便小媳妇似的问:“才四年啊,可以……再干长一点儿吗?”
虞汐眯了眯眼,觉得宛儿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只小白羊儿。
※※※
虞家新添家人,自是欢乐闹腾之时。
而弈城里的陆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天气有些阴森,屋内的光线昏暗。
陆老太爷坐在雕刻精致的梨花木椅子上,静静的望着自己的儿子,他像是个腐朽的尸体,长满皱纹的下巴一蠕动,终于开了口:“数年不见,你到底是翅膀硬了。”
那语气干巴巴的,一点也没有见到自己骨肉时该有的欣喜。
陆衍沉沉的对视着坐在屋子正首处的老者。
——这个人,曾掌控了他十多年的人生。
他所有的行为、喜好,都要顺应于他所定义下的框框。任何超出了范畴的举止,则都是大逆不道的。
譬如将干涸的小鱼,小心翼翼的放回池塘,便是仁懦、不够大丈夫。
譬如喜欢抚琴作画,便是娘娘腔、像个女人。
只有如陆老太爷自己一般,冰冷无情、理智决绝才是好的。而且尤其,是不能爱上女人。在他眼里,若是真爱上了女人,就也跟玩物丧志没有区别了。
陆衍讥讽一笑:“我数年离家闯荡,也终该有些长进。”
这些年,他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大概只有陆衍自己知道。
陆衍负手而立:“众多陆家男儿里,你最不喜欢我,这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此次回来弈城,也并不指望与你叙旧……”
陆老太爷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你可知为父为什么最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无大丈夫之德行!”
时至今日,陆氏的数十余间商铺,已有大半掌握在陆衍手中,这些陆老太爷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间。他知道,陆衍是恨他的。
命门被人握着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陆老太爷一边说着,一边眼里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来。
“自古,男子当顶天立地,你可知‘孝悌忠信’四字怎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与我心生间隙吗?你是为了个女人啊!我陆家的堂堂男儿,怎能因为一个女子,便不仅抛弃了家族、事业,还对自己的老子耿耿于怀呢?你这样,岂不是太没有出息了!”
谁想陆衍只是轻轻的笑了:“若是多年以前,我恐怕还会因为你这番话而惶惶自责,但现在……呵呵,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你不过是在害怕,害怕我伤害到你自身的利益罢了!”
没有什么,比这个家的“孝悌忠信”来得更虚伪了。
当年陆老太爷为争夺家主之位,不惜杀父害兄,结果也不过只是一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可几年后,后院一些姨娘互相争宠、使手段,却能被他说成“最毒妇人心”。
把一群利益不同的男人放在一起,整个世界都会充满杀戮;而把一群利益不同的女子圈在一起,却还指望她们能共同侍奉自己。
——这无耻的强盗逻辑!
什么是堂堂男儿?
看着心悦的人被割烂了脸颊,然后那人当着自己的面,悲愤自尽……难不成他还应该自己骗自己说,因为对方是女子,而我是男子,所以我不该心痛哭泣,不该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陆衍的脸色都有些狰狞了:“要不是虞汐,我也不会发现,我原来那么愚蠢……”
他愚蠢,所以才将自己笼罩在父亲的阴影里,十多年都不得自在。
陆老太爷眯了眯眼睛,压下怒意:“那个女人的事,都已是陈年过往,你还要斤斤计较到何时?你想要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