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愚蠢,所以才将自己笼罩在父亲的阴影里,十多年都不得自在。
陆老太爷眯了眯眼睛,压下怒意:“那个女人的事,都已是陈年过往,你还要斤斤计较到何时?你想要美丽年轻的女子,我可以给你,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你想要财富,也行,但你着什么急,早晚这陆家会是你的!”
陆衍阴郁得像只毒蛇,怒极反笑:“呵,斤斤计较?呵呵呵……我想要财富,还得等你安然终老、再吃你吃剩下的?你这梦做的,当真是好。可惜现在,我想要什么,我只会凭借着我的实力去取得,早已不需要介怀于旁人!”
“大逆不道!你这个畜生!!”陆老太爷颤抖着撑着扶手站起来,恶狠狠的斥责道。
“当你把我的亲姐姐,嫁给年已半百的商贾联姻时,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是否牲畜不如?当府里的柳姨娘因生了女孩而遭你不喜,只得悄悄把孩子卖走时,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是否牲畜不如!你只会给自己找借口,说既然生养了姐姐多年,姐姐就该知恩图报为家族做贡献;然后说那柳姨娘是狠毒的婊子,什么事都做得出,到底男子才堪大任、才是香火……总之,永远是别人的过错,这样你就可以掩盖你自己腐烂到骨子里的自私与卑贱!”
陆衍的语气很冷静:“我早已看腻了你的把戏。”
他从怀里拿出一瓶毒|药,走向气得背气的陆老太爷,将那精美的陶瓷小瓶在他眼前晃了晃,轻笑道:“这可是价格不菲的好东西,特意给父亲备下的。”
陆老太爷顿时惊慌的跌回椅子里,不可置信的瞪着陆衍:“你怎么敢……这里可是陆家的祖宅!”
陆衍仍旧笑着:“放心,我可不会为了父亲,而弄脏自己的手的。这药,不会夺命,只会叫你之后的年景,日日躺在榻上,与梦相伴。儿子只希望,父亲这辈子做的亏心事,并不会太多,否则心里映出的场景,尽是你毒我害,那可还有安宁了?!”
陆老太爷惊惧到了极致,却无力反抗,不知为何,连沙哑的喊叫旁人,都得不到回应……
陆衍的眼里尽是憎恨,他默默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双目逐渐失神,看着他如熟睡一般缓缓合上双目,这才退后了几步。
陆家的内定继承人,从来不是陆衍。他的父亲在最后一刻,还妄想着用利益诱惑他、欺骗他……
陆衍立在原地,眉眼森然,许久,才喃喃自语:“我从不曾想要陆家,至于我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自己的家而已……”
柳姨娘其实是他的生母,可她却已郁郁而亡;而陆衍的亲姐姐,也很早就上吊自尽了。
唯有幼时,他在乡间老宅所遇到的那个女孩,那个与他私定终身之后,被他当作妻子对待的人,还活在世上。
只遗憾,他们的种种,在她眼里,亦已是过眼云烟,再拼凑不出当年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
陆衍推开大堂的门,让屋外稀薄的光线照在自己的脸上。
他现在,只想去见见虞汐。
一步一步,陆衍踏着修筑整齐的砖石地往外走。
路上的仆人撞见他,个个都惶恐又讨好的对他行礼。
他随意的扫视着这些人。
那个穿着蓝布衫的,小时候曾因他这个不受宠的“主子”,溜进厨房多拿了个馒头,便给了他一巴掌。
那个陆府的管家,以前见到陆衍,只冷冷扫一眼,就当是知道府里还有他这么个人。
那个扫地的,动辄就嘲讽他“小爷你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上人么,怎的过得还不如奴才我”。
现在,在他路过之后,这些人都将自己的额头,紧紧的贴在地面上,兀自哆嗦成一团,不敢抬眼。
陆衍脚步不停,眼看着,陆府的大门就在咫尺。
——跨过了这道坎,陆家经年的种种束缚,也便算是一刀两断了罢!
忽地,“簌”的一声风响。
陆衍觉得好像有谁推了他一下。
他还来不及回头,耳边就传来了惊叫声。
与此同时,他的背上感到一阵火辣的痛。
※※※
过了年之后,没几日的功夫,天就渐渐暖和了起来。
春暖花开的时节,北城酒馆的小院里,自也是其乐融融之景。
酒馆如火如荼的翻修了起来,这叫虞汐整日眉开眼笑。
她的开心传染了虞毅和宛儿,二人便俱是乐呵呵的。
这日,虞汐正在将刚刚清洗好的棉被晾到院子里,一转头,却看见有个人站在篱笆栏外面。
陆衍看见她回了身,就朝她笑了笑,点了个头。
虞汐有几个月没见到陆衍了,当下见他突然出现在跟前,不觉有些纳闷。
她也冲他点了点头,走过去几步,打量起陆衍来。
陆衍消瘦了很多,脸色也不是很好,他一身青色的衣服,更衬得人气色暗淡。
“有什么事儿吗?”虞汐问道。
陆衍眸光一滞:“没什么特别的事,但总也可以来看看你吧?”
虞汐倒是无所谓,最近小酒馆的营生蒸蒸日上,她心里高兴得很,便对陆衍说:“我这小酒馆刚刚翻修好,今日还未开张,不过若是陆老板有兴致,我便叫我弟弟给你弄两样小菜陪着酒吃吧。”
陆衍见她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知怎的,自己也跟着轻快起来,又问:“不要叫我陆老板,还叫我陆衍可好?”
虞汐笑眯眯的没回话,把人往前面的酒馆引,然后吩咐了虞毅两句,便又钻回了后宅。
虞毅很是严肃的站在陆衍面前。
他也是个男人,他要是还看不出这陆老板有什么企图,那就见鬼了。
但陆衍对待虞毅倒是很和善,点完菜后又赏了他一锭银子。
这下虞毅也一猫腰,钻回了后宅。
“姐,姐……那人……那人……”
单眼皮少年一惊一乍的跑到虞汐跟前,夸张的说:“……那人可真是个傻帽土财主,他竟然给了我一个银元宝呢!”
天底下哪有人这么在小酒馆里花银子的,不是人傻钱多土财主,是什么!
“你爱要就收下,不爱要就还回去。”虞汐倒没再看他手里的银元宝第二眼,只低头专注的绣起衣服来。
眼瞅着天气愈来愈热,她要给自己做套新襦裙穿。
虞毅眼珠子转了转,便把银子往怀里一揣,不管了。
前头,陆衍独自饮酒吃菜,却也不觉无趣。
他很细很细的品尝着菜肴,一杯酒很快就下了肚。仰头喊人添酒,但久久无人回应。
过了会儿,王宛儿战战克克的出来了。
虞毅不知跑哪儿撒欢去了,虞汐也不管外头的客人,只好换老实的宛儿出来招呼人。
宛儿不喜欢男人,除了虞毅这种小孩外,她看到成年男人就有种淡淡的恐惧感。
可怜这姑娘此刻像个纸片人似的,恨不得贴着墙根走。
陆衍依旧是一副和善的面孔,商人出身的他,最擅长做这种模样了。
可惜这招在宛儿这里,并没有什么用。
陆衍几次想和她搭讪,但都被无视了。
他看着宛儿颤颤抖抖的来,又颤颤抖抖的走了……她就好似是个魂儿,在你身边飘过来,又飘回去,神出鬼没的。
陆衍再次被丢下了,他这才扼腕叹息:这小小酒馆里的,真真都是高手。
一个,只拿你银子,不给你办事;另一个,不给你办事不说,连你的银子都看不见!
这可怎么收买是好?!
第二杯酒水下肚后,陆衍干脆站起身,自个便往后宅走。
也不知怎的,还真叫他给摸对了屋。
虞汐推开门,看着杵在门前的大个子,觉得有点儿搅和不清,头疼得紧:“陆老板,这里,是我后宅……”
院子角落里,虞毅拖着宛儿,正目光如炬。
宛儿老好人的拽拽他衣角:“这样偷看……不好吧?”
虞毅一边摆手,一边“嘘”她。
陆衍喝了两盅酒,不仅心神也放松下来,看着虞汐的眼神也浓烈起来。
沉寂的空气中,几声鸟鸣,空荡荡的回响着,缠连在小院里,空灵悠远。
英挺俊气的男人立在虞汐门前,棱角分明的脸上放柔了神情,专注的凝视着她。
虞汐被看得难受、不自在,就侧开了头,正想说些什么,陆衍却使劲儿将她整个人揽入了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大到像是要把她揉碎了,化进他的身体里。
虞汐被搂得浑身都很痛,甚至呼吸也不自如起来。
“虞汐……虞汐……”陆衍却像是痴傻了,只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不知过了多久,也不停下。
虞汐这时,仿佛听到了谁,在角落里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
一定是错觉。
她拧巴着一张脸,用手指去抠陆衍,想让他把胳膊挪开,可惜他手臂硬得像岩石,直叫她掰不开。
“别动,让我抱抱你……”陆衍的声音里,满是患得患失的迟疑。
“虞汐,是我混蛋,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这些年来,让你吃苦了……”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心里有气,便打我、骂我就是了,我绝不还手,可你别不理我……也别再躲着我了,好吗?我不想再失去你……”
角落里爆发出了两声绵长的“哟~”。
但虞汐的耳朵旁,正枕着陆衍的脑袋,她便什么也没听清。
虞汐不回话,陆衍的心情更加绝望。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呵……是你吗?虞汐?我这段日子里一直恍恍惚惚的,也不晓得是不是自个生了错觉……我的虞汐还活着,这是真的吗?还是说,是我疯了!”
“陆衍……”虞汐没办法,只好拍拍怀里的大个子,以作宽慰。
“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一直在想你……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可这些年了,心里就是放不下、忘不了,总觉得有个影子,一直在眼前晃啊晃,像是你的样子,可我就是不论怎样也抓不到。只要我一靠近,那些幻影便散了,再也现不出痕迹。”凌乱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