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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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1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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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上有名。

    翻开名栏,写着“范晋”二字。

    “叶府尊,此人是jiān是盗?要黜落他,总得有说法吧。”

    史贻直沉声问着。

    “说法,那不是铁崖你一句话的事?”

    叶旉没当回事,随随便便地应着。

    “荒唐!我史贻直又没投在哪个阿哥mén下,朝廷法度如天,怎可如此行事!?”

    史贻直终于恼了,他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翰林院shì读,可外放一省学政,即便是督抚都管不到他,这广州知府,他还不放在眼里。

    叶旉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圈山羊胡子修剪得极整洁,相貌颇有循吏的肃正之风。史贻直的叱责,他却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叹气。

    “铁崖啊,这就是你为何在翰林院一呆就是十来年的原因。”

    这话像是一闷棍上头,敲得史贻直脑袋发晕。

    “不说这个了,跟你jiāo个底,此人跟广州将军管大人的千金有些厮缠,这说法,还不够?”

    接着叶旉的话却让史贻直清醒了,不仅是攀龙附凤,还涉及到旗汉之事,却要自己出头,这是凭什么!?

    “我说过了,自有朝廷法度在,此事休要再提!”

    史贻直一边沉声拒绝,一边心中暗恨,谁稀罕着你们旗人nv子了!?学子们寒窗苦读十年,为这点事就要毁人前程,真是可恨。

    “这样一桩针尖xiǎo事,你也要硬着脖子?铁崖,我叶旉是xiǎo人物,你不必上心,甚至管大人那,你都可以不给情面。可管大人的千金,本已早有安排。你若是不愿伸手帮忙,京里八阿哥雍容大度,自然不会计较,吏部那些xiǎo人,却是要盯上你一眼了。”

    叶旉摇头,为史贻直这坨油盐不进的铁旮瘩不值。

    “要还想在翰林院继续磨着,请便。若是伸伸手,让八阿哥记住了,下次再放出京,说不定就是藩台皋台的前程。”

    叶旉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话说完,拱拱手告辞了。

    前后一番话让史贻直楞了好半天,铁崖、法度、功名、人情,一圈圈物事在脑子里转着,曾经也身为学子的艰辛记忆,映在这范晋身上,就跟叶旉那张脸,还有那张脸背后的东西抵着,相争不让。

    “我到底要什么?”

    纷杂中,这样一个疑问蹦出来,让缠绕在一起的纠葛骤然崩解,要什么?要功名利禄!要名垂青史!

    可一念凝定,史贻直心中却有什么东西直坠深渊,只觉无比空虚和难受。

    “成大事者不拘xiǎo节”、“水至清则无鱼”一连串的圣人言像是救命的绳索,在手中一根根dàng过,但都还觉不够。甚至“xiǎo杖受,大杖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样的绳子他都扯了出来。

    目光空dòng而无意识地四下扫着,忽然碰到了案头的书,封面上《中庸》二字如粗壮的铁链,直chā心间,终于将他那坠落的心迹拉住。

    史贻直再度拿起范晋的卷子,仔细端详着,终于找到了一处抬格之误。原本这样的抬法可对可错,就看考官怎么审度,但他却是长长出了口气,一个大叉划下,像是再也不愿碰这卷子,哗啦一声丢到了黜落的卷堆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们什么都不怕,除了主子

    ()    第一百五十六章我们什么都不怕,除了主子

    “我欠的利钱早就还清了!还想来讹我?去县衙还是府衙,你们可得趁早!”

    范家院子mén口,范晋将一张欠单哗啦丢了回去,眉宇间的气度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穷酸秀才,慑得前面那两个游手也退了一步。

    “范秀才,你欠的是还清了,可你爹娘为了张罗你的事,却也借了咱们东家不少钱呢,这不,上面你爹画的押和手印可清楚得很!”

    后面那个游手咋呼着举起单子,范晋一看,果然如此,不由怒火中烧,准是这帮高利贷晃子骗了自家爹娘。

    “二百六十两,你们好大的买卖!”

    再看清那个数字,范晋真想一头痰吐到那人脸上。

    “你爹娘要托人说合,保住你的功名,免了县里发文书追捕,这点钱捞你一身清白,可算是便宜了。”

    游手的话让范晋咬牙切齿,却又难以发作。

    “爹,娘,不怪你们,是孩儿的错,没守在你们身上,让你们遭了méng骗。”

    屋里范晋安慰着一脸凄sè的爹娘。

    “这些银子只是xiǎo事,等孩儿中了举,挣了前程,咱们家的日子就能再好起来。”

    一年攒下来的银子都被搜刮一空,范晋也是心如刀割,可想到乡试在即,jīng神也振作起来。

    可接着的遭遇,让范晋百思不得其解。

    “重矩,你快藏藏,于家向县里投告了,说你诬告乡里。”

    来递消息的是番禹县衙书手吴平吴静bō,不仅是他同窗好友,还跟妹妹xiǎo莲结了亲,就等着xiǎo莲明年及笄就纳采过mén。

    “什么?那事不是已经结了吗?”

    范晋怒火中烧,不顾吴平的劝阻,径直朝于家奔去。之前他到底遭了什么难,并没对李肆细说。其实不是家中有难,而是他自己惹了祸事,缘由不过是帮人写状纸,被前任番禹县太爷指为讼棍,要办他恶怂滥告。不是他在县学的老师,还有在县衙的同窗活动,这生员功名都差点被撸了。这一番打点huā了不少银子,一时还不出钱,典房典田拖着时间。怕自己人在家里被扒房现还,才不得不投奔英德的发méng塾师段宏时那。

    此事已经了结,番禹县的县太爷也换了人,他满以为早无纠葛,怎么还闹上这么一出?

    “范秀才,我当家的劝你赶紧走,带着你一家走吧,他到县里投告你,也是被县太爷bī的。”

    到了于家,于家媳fù又是同情又是埋怨地看着他,说出了让范晋máo骨悚然的话。

    “我不走!帮我再活动下,把事情拖拖,等乡试过了,一切就迎刃而解!”

    回到家里,对着吴平,范晋咬牙说着。

    “两任县太爷都在故意整治你,重矩,是不是跟你和管……”

    吴平xiǎo心翼翼地说着,可还是惹得范晋开始有些暴躁。

    “没有关系!一点也没关系!真有关系,我又怎能再见到她?堂堂的广州将军,会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拐着几道弯来整治我!?”

    之前吴平就劝过范晋,招惹旗人nv子,还是将军nv儿,就真是云淡风轻,什么事都没有?那时范晋似乎也听进去了,可现在好像心志又坚定起来。可这话吴平也觉得有道理,广州将军是多大的官?不乐意范晋跟nv儿有瓜葛,直接遣个家人来吓唬几句,还谁敢有念想?

    “再说了,为我这么个穷酸,整个官府都能动起来!?”

    范晋捏着拳头,胆气饱满。

    “我就不信了!朝廷自有法度,总有说理的地方!这大清的天,还是为咱们士子敞开着的!不就是个县太爷么?等我中了举,再不怕他们这种人的欺凌!”

    被他笃定神sè感染,吴平点头,也觉事情不该如此,原本的浓浓担忧也消散了不少。

    两天后,府学放了科试合格的榜,数百学子们聚在榜前jiāo头接耳,场面却异常平静。这只是科试,真正的mén槛在后面,而且这榜也跟往年差不多,黜落者极少,大家谈的更多还是乡试主副考官到底会是谁这一类问题。

    低低人声里,忽然传出来一声惨厉的嘶嚎,就像是血ròu被扯裂了一般,震得众人心头发寒。

    “不——!”

    人群散开,将一个正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的人lù了出来。

    “不……”

    范晋恨不得将脑袋摔裂在这砖石地上,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连科试都没过!?不说jiāo卷前审查在三,出场后还仔细回忆了一番,就算有些许xiǎo节上的疏漏,也不可能遭了黜落的下场。

    “这是为什么!?”

    满腔愤懑jī得他正涕泪纵横,附近有人出声劝他了。

    “此次不过,下次再来嘛,年纪还轻,有的是机会。”

    说话的生员足有四五十岁了,云淡风轻地好意安慰着,范晋却是心火入骨,这不一样!这次乡试可是寄托着他功名和佳人两桩前程,只能进不能退!这次被拦在mén槛外,身后那一堆烂事围上来,他恐怕连学着上次那样,出奔避祸的机会都没有了。

    深渊,他只觉自己正在朝一个无底深渊坠落。

    “学台大人!”

    恍惚间就听到这样的招呼声,是学政来府学慰问生员了,这是广州城生员特有的待遇。

    “学台大人!”

    范晋猛然跳起,朝着远处被众人簇拥的史贻直冲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黜落!?学台大人,求你说个明白!”

    周围学子,连带史贻直身边的shì卫兵丁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已经撞开人群,径直扯住了史贻直的袍袖。瞧他一脸涕泪,目lù凶光,脖筋都绷得直直的,若是手上有把刀,多半已经落到了史贻直的身上。

    兵丁们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将这人扯开,几人合力,牢牢压在地上。

    “那……那是谁?”

    史贻直也是脸sè发白,好一阵才镇定下来。

    “叫什么范晋,被黜落了的,该是得了失心疯。”

    听到这个名字,史贻直一愣,然后脸sè如常地点点头。

    “待他清醒下来,放走即可,别为难他。”

    在一片“学台仁心高照”的称颂声中,史贻直拂袖而去,被按在地上的范晋失声痛哭。

    “重矩,安心调养吧,县里那麻烦,我们都在帮着拖延,日子还长,从头来过也不迟。”

    范家院子,吴平安慰着脸sè惨白,正卧在chuáng上的范晋,正要出mén,却被他喊住了。

    “静bō,能帮个忙吗?”

    声音低低的,却含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吴平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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