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昆彦就从法院大门匆匆出来了。
于是讶异的那个人，成了她。“你怎么进去了？”昆彦一向不喜欢跟官场的人打交道。虽然身边很多人都是政台上的人，但昆彦除非必要，都不接触。
“先上车吧。”昆彦拥了拥她的肩，“外面冷。”
“你知道那个顾院长吧，就是跟你家老头子关系不错的那个顾院长。我刚刚下车抽根烟，正好被他看到了，非拉着我进去坐坐。”
“他让你去你就去？”不像昆彦的风格。
“呵，盛情难却。”昆彦牵住她的手，“冷不冷？要不要把温度再调高一点？”
“不冷。”许陌缩了缩脖子，“开车吧，我要回趟律所。”
“小陌……挑个时间，我们回趟家吧。”车驶在路上，昆彦突然开口。
“回家？你家还是我家？”许陌看着窗外，声音有些沉。
“刚才顾院长说你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小陌，即使你觉得他曾经做错了很多，他也是你父亲。我们回去看看他好不好？”
“好，等这个周天吧。”许陌扭着头，昆彦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明显，声音里有着不甘愿。
周一的律所格外忙碌。许陌路过小李的办公室时顿了顿。小李办公桌上的那盆仙人掌不见了。小李回来了！这是许陌发现那盆仙人掌消失后的第一反应。
小李，小李。许陌将整个律所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许陌的踪迹。那么，那盆仙人掌，不是小李带走了。
许陌失望地打开办公室门，看到沙发上坐着个人。
小李？！真的是小李。许陌扬起一抹笑，她终于回来了。
“姐。”小李见她进来，站了起来，微微一笑。
小李瘦了些，长长的风衣穿在身上显得空落落的，连笑容都是昙花一现式的。心事重重，这是许陌对小李的印象。那双原本充满生气的眸子，也跟着她的身体空了起来。
“小李，决定回来上班了么？”许陌放下手里的东西，靠着办公桌看着小李。
“姐，我大概，可能不会回来了。”小李低了低脑袋，“姐，我再考虑一星期，可能到时候，我会辞职。”
“这盆仙人掌，姐，送给你吧。”小李指指已经放在了电脑旁的盆栽，往沙发里缩了缩。
“小李，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我还记得你说过要留在这里直到成为律师的那一天。”小李的一番话让许陌压下很久的愧疚感一下子汹涌而出。
“姐。易匀跟我说了，他不爱我。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忘记他。”小李摇摇头，“姐，我好像中毒了，而且，没有解药。所以，姐，我不能留在这里等着自己毒发身亡。”
“那以后呢，难道你要这样过一辈子？”许陌抱着臂，觉得爱情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我还没想好。姐，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小李站起来，伸手抱了抱她。
“姐，我走了。你保重。”小李嫣然一笑，缓缓离开。
许陌盯着电脑旁蔫蔫的仙人掌，深深叹了口气，隔了很久都不动一下。
昆彦批评她连吃饭都心不在焉的时候，许陌终于回过神来。
“男人啊，就是祸水！”许陌戳着碗里的米饭，感慨。
“嗯？谁是祸水？”昆彦一时没反应过来，托着下巴问。
“你！还有易匀！都是！”许陌瞪他一眼，继续戳米饭。
“易匀今天得罪你了？我记得你今天没见过他啊。”昆彦眼珠一转，开始打听起来。
“你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许陌扒了两口饭，放下碗筷，丢下一句“洗碗”就钻进了书房。
“小陌，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许陌在书房不知坐了多久，抬眼看到斜靠在书房门口的昆彦。
“没事。只不过发现了个事实。”许陌淡淡开口，“你先睡吧，我还要忙。”
“好，晚安。”昆彦站直了，迅速离开，还不忘给她带上门。
许陌洗漱完毕进卧室时，昆彦已经睡了。许陌捏了被子的一角钻进被窝，轻手轻脚地不去影响昆彦。
刚闭上眼，就有一条手臂伸过来，将她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还没睡？”她听着那浅浅的呼吸，小声问。
“快睡着了。”昆彦含糊地嘀咕了句，紧了紧手臂。
夹杂着疲惫和愧疚的夜晚，许陌窝在那个宽大的怀抱里，安然睡去。
依旧是很忙碌的生活。许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影子，觉得忙碌也是美好的一件事。不用空着脑子想很多不愿想的事，不用随时准备压住不愿产生的情绪。
一杯咖啡下肚，精神再次好了起来。许陌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坐回椅子继续工作。
昆彦冲进来的时候，她刚好觉得有些饿了。“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请我吃饭。”她依旧低着头，没有看到昆彦闪烁的眼神。
“小陌，你爸他，晕倒送医院了。”
钢笔在白纸上划出长长一条细线，然后哄然倒下，发出厚实的一声响。
“小陌……”昆彦靠近她，轻轻环住她的肩。
“走吧，我们去医院。”她站起来，强架起一抹笑。
住院区很安静。昆彦似乎对路线很熟悉，领着许陌在偌大的医院穿梭。电梯留下“叮”的一声，缓缓停下。长长的走廊，她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
左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许陌打了个寒噤，人立刻清醒了几分。“走吧，就在那边。”许陌觉得，如今，昆彦成了她的浮木，她全部精神的支柱。
以为，她对父亲，只剩下恨跟怨了。她用不回家来无声地对抗他的权威，来逃避对他的失望和心痛。可是，当昆彦说他进医院的时候，她竟然很慌乱，还有无法言语的不安。
这就是血缘的影响力吗？即使他曾经那样伤她的心，她还是会担心他。
病房里摆满了鲜花和水果。甚至房间地方不够，好多花篮都被拎在了外面。
她是他的女儿，却比所有人都晚知道他生病了。
老头子好像睡着了。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母亲坐在床边削苹果，看见他们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妈。”
“妈。”
他们齐齐开口。
母亲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妈，你还没吃饭吧，我去买些吃的过来。”昆彦握了握她的手，又一下子放开。“你在这里陪妈说说话。我马上回来。”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很快离开。
“爸怎么样？怎么突然晕了？”昆彦只说老头子晕过去了，却没有说到底是怎么了。看样子，似乎并不那么乐观。
“肺癌。晚期。”
四个字，天崩地裂……
43
43、第四十三章 。。。
“为什么不告诉我？”许陌觉得心缩得紧紧的，很难受。
“你爸不让说。你也知道你爸的性格，从来不肯服软。”许母走近，握住许陌的手，“小陌，不要再怪你爸爸。他这些年，一直很后悔。”
“妈，等会儿吃了饭我让昆彦送你回去休息会儿。医院这边我会跟昆彦看着的。”许陌岔开话题，脸扭向别处。
“唉，你这孩子……”许母不再说什么，坐回床边继续削苹果。
昆彦隔了一会儿便回来了。除了午餐，他还买了热巧克力，热牛奶。
“妈，你喝点牛奶补一补。小陌，热巧克力，你的。”热巧克力捧在手里，许陌的知觉才恢复了些。浓郁的香气喷在脸上，却还是到不了心里。许陌叹了口气，搅着杯中的东西，却始终不下口。
“怎么不喝？”昆彦适时拉住她的手，悄悄问。
“没有胃口。”
“多少喝一点，不喝哪里会有精神？”
“昆彦，吃完了送妈回去，我会在这里看着。今晚我留在这里守夜。”许陌很快安排好，转眼看母亲，“妈，你多吃点。”
吃过饭母亲就被昆彦带着离开了。虽然不舍，她还是很听话，只是走的时候眼眶又红了，看得许陌十分烦躁。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许陌坐在床边，看着点滴一滴一滴流下来，有些犯困。
站起来清醒了一下。窗外好像又开始飘雪了，片片白色点缀了整个世界，可她的心情，却愉快不起来，就好像那阴沉的天空，即使有了雪花的装饰，它依旧是阴沉的。
昆彦回到病房时，一老一少正在对峙。许陌倔强地瞪着病床上的人，一点都不愿屈服。病床上的男人虽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面容憔悴，却依旧透着一股威严的劲儿。
“我再说一遍，我、要、出、院！”
“我再说一遍，不可能！”
昆彦一看形势不妙，立刻上前拉开许陌。
“爸，您的病得接受治疗，您就听医生的，安心治疗好了。其他的事，等身体好了再说。”他的老丈人脾气倔是出了名的，昆彦没有希望他立刻改变主意，能动摇一下决心就好。
“昆彦，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可能治得好了。与其留在医院浪费时间，不如让我出去再做点事。”老头子长叹口气，有种老冀伏枥的悲情。
“哈，工作，你永远就想着你的工作，你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你有没有为我妈想过？在你心里，她是什么？她为你担心，为你掉眼泪你都觉得理所应当是不是？”许陌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眼里像是冒了火一般，对着自己的父亲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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