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向着眼前的苗武揖了一揖转身就走。
“慢着。”
唤住他的显然是主持赈粥其事的麦七爷——他是旁观者清自信老眼不花苗武刚才那一手固然不动声色却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眼前这个汉子何许人也倒也不可轻视。
“这位朋友请了。”
麦七爷放下了旱烟袋杆子拱拱手来到了眼前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心中着实纳罕。
那汉子一身黄茧布衣衫年岁当在二十七八岁当赤荒连年歉收脸上带几分菜色倒也不足为奇只是显诸在这个人身上的那种风尘气息和目神里的那股子倔强却令麦七爷不可轻视。
麦七爷轻轻一咳抱拳道:“黄朋友既是多日未曾用饭何不吃饱了再走?”回头招呼一声“来人拿大碗侍候。”
在麦七爷力请之下那汉子慨叹一声道了声惭愧这才随着麦七爷来到了一隅坐下来。须臾间粥食齐备。
黄通看了桌上一眼咕噜空咽了一声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饥饿的表情。
“不瞒贵管事说七天七夜不着水米这还是头一回俺就不客气了。”
一面说伸手拿起了一个馒头三口两口就吃了个精光第二个馒头也是一样接下去端起了粥碗只听见呼噜连声满满一大碗小米杂粮粥也吞了个干净。
麦七爷点头示意大盘馒头大碗稀饭又端了上来也许是苗武的惺惺相惜外加咸菜一碟对于一个受施的饥民来说这可真是格外的恩宠了。
“这——”黄通不胜汗颜地道“这就不敢当了。”
麦七爷点点头微微笑道:“人是铁饭是钢。岁月饥年没有好的招待惭愧惭愧。黄朋友请尽量用吧别的没有稀饭馒头还多得是。”
黄通点点头苦笑道:“这么说俺就不客气了。”
接下去是一阵风卷残云——大馒头又下肚了四个稀饭共喝了四碗。
姓黄的再要伸手去拿第七个馒头时忽然目注棚外叹息一声收回了手一笑道:“我已吃饱了。”
麦七爷看得真切凭着对方的食量以及显示的眼神只怕再有七八个馒头也照样下肚。忽然停止了进食必有原因。
“黄朋友不必客气一餐饭又值几何?你就敞开了吃吧!”
黄通摇头道;“不不不吃饱了吃饱了……”说话时瘦黄的脸上现出一种悲悯表情透过隐约的泪水他打量着眼前的灾民。
“没有吃的人多得是俺黄通不能独饱一饭之恩今生不敢稍忘这就告辞了。”
说罢向麦七爷推桌站起深深一揖便待离开。
“黄兄留步。”
麦七爷上前一步面现诚挚地道:“我家主人求贤若渴在下老眼不花黄朋友你分明身怀武功刻下四方干旱哀鸿遍野朋友你又往哪里投奔?不如暂时屈就一下容在下回禀家主人就在敝宅住下来朋友你意下如何?”
黄通睁着一双大眼睛在麦七爷脸上转了一转黯然一叹说道:“七爷这几句肺腑之言黄通再要拒绝便是故作矫情了无奈目下尚有急事一行最快也须七日夜方可转回那时如果贤主人尚有见爱之意在下便暂时留下来尽力报答便是。”
麦七爷顿时大喜道:“这样甚好黄朋友请稍留片刻内里去去就来。”
黄通忙抱拳一拱面现疑云地坐了下来。
麦七爷不及半盏茶时又转回手上拿着一个布袋内里胀鼓鼓的装满了什物。
见面之下麦七爷满脸堆笑道:“我家主人果有见爱之意只是有官方贵客在座不便分身特嘱在下转告朋友那边事情一了即请转回。这里备有干粮一份饮水一袋零钱少许另有快马一匹就在户外黄朋友你这就上路吧!”
黄通呆了一会儿苦笑道:“原来贵家主人果然是义气中人在下方才多有冒犯尚请原谅大丈夫知恩必报东西我收下了。黄通此去多则十天少则七日必定转回。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俺拜受了。”
说着接过了胀鼓鼓的布袋往肩上一搭便转身大步踱出。麦七爷、苗武在后面跟送不料黄通面对着大片灾民望了一阵忽然面色有异转身向着树阴下走了过来。
麦、苗二人见状心知有故忙自跟了过来。
苗武道:“黄兄莫非还有什么放心不下之事么?”
黄通迟疑了一下讷讷道:“在下初临贵地这里一切尚不熟悉不知尚称太平否?”
麦七爷怔了一下道:“你是问这里有没有闹强盗土匪?”
黄通点点头麦七爷长叹一声道;“唉!这就别提了日子简直越来越不好了连番的打家劫舍死了好些人了——咦!老兄何故问起?”
黄通顿了一下又道:“既然如此贵上有见于此想必有所准备了?”
麦七爷又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这话说来就长了……黄朋友有事这就快去吧但盼早去早回头敝处或许多有借重我也就不多送了。”
说罢拱了一下手正待同着苗武告退。
黄通忽然在后面唤住他道:“七爷慢着——”
麦七爷奇怪地打量着他道:“黄朋友有事只管吩咐不必客气只要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黄通苦笑了笑摇摇头道:“七爷错会意了在下七日夜未曾好睡现下腹中一饱反倒精力不继只想借贵处一张靠椅略微打上一个盹儿待精力稍一恢复便即告辞。”
麦七爷一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如此就请跟我入内好好睡上一觉再走不迟。”
双方对答之际黄通一双眸子有意无意地总似在注意着什么当下三人步入席棚。
黄通径自走向方才的座处坐了下来道:“不劳费心在这里坐一会儿也就是了。”
麦七爷正要劝他进入内宅忽然间却为一阵乱嚣的声音所吸引敢情是有人在惹事生非了。
一个叫高明的伙计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向着苗武他们道:“七爷快来看看这家伙是存心找事来了。”
麦七爷向着座上的黄通点头道:“失陪!”同着苗武匆匆来到前边。
一片乱嚣之中只见麦家的护院刘长泰不知怎地忽然自人群里被人给抡了起来“啪嚓”一声摔在了一张长桌上——这一摔之力过于强猛以致整个桌面全都塌了下来桌上的馒头滚了一地。
众灾民一阵呼啸纷纷扑倒地上抢食馒头席棚里秩序顿时为之大乱。
苗武大惊道:“反了反了。”
麦家家人护院十数名一拥而上好不容易才把眼前这阵子混乱情势给镇定了下来——
麦七爷惊心之余自然忘不了肇乱之因注意的焦点即落在了那“始作俑者”的身上。
四十左右的年岁中等身材一身土夏布汗衣褂看上去全身没有四两肉——这家伙翻着一对白多黑少的眼睛珠子也正在打量着麦七爷。
有眼睛的人刚才都看见了这家伙刚才活摔麦家护院刘长泰那一手功夫硬透着古怪高明。
当时情形是这样的———
刘长泰想把他摔出去不想两只手方一接触到对方身上只见这个人伸了一下手似乎是用了一手巧劲儿刘长泰偌大的身子就像空中飞人也似的摔了出去。
如此一来麦家的另外两位护院可就不敢贸然出手了大伙一股脑儿地团团把他围住打是不敢打却又生怕把他放跑了。
麦七爷与苗武已来到了眼前众人自然让开了一条路。
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紧张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滴溜溜继续在麦、苗二人身上转着老长老长的那张瘦削马脸上所显示的只是看不起人那种鄙夷的笑。
——一丝穿棚直下的阳光正把着这人的脸可就让人很清楚地看见了他脸上的那一道暗红颜色的刀疤。
比之上一次黄通事件似乎不可同日而语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家伙是找碴儿来的。
虽然明知道如此麦七爷也不愿失了规矩。
“这是怎么回事?”麦七爷回头看着身边的伙计高明“不会办事的狗才。”
“嘻嘻!”说话的竟是对方那个刀疤汉子“一点也不错一个个狗仗人势老子看不惯代主人出手先教训教训他们。”
麦七爷心里可是老大的不高兴脸也一沉道:“尊驾是——”
他身边的伙计高明上前一步愤愤地道:“七爷别信他的这家伙分明是上门惹事来的给他粥和馒头他都不要说什么要布施几两银子……”
“岂有此理!”苗武插口道“也不是庙里的和尚布施什么银子?”
“嘿嘿!只有和尚才能化缘要银子么?”
来人露着一嘴被烟熏黑了的牙齿带着一睑暴戾和不屑的神情说道:“老实说这算是瞧得起你们——哼哼……”
这几声冷笑笑得人的心眼儿里直毛——
“六十年风水轮着转——这是老天爷帮忙姓麦的了几辈子的财了如今也该倒下来了。”
那是一口听来刺耳的赣南口音嘴里说着这人那一对白眼珠子不时东瞟西看像是在察看麦家的家业到底有多大。
一听这话苗二管事的可就火了。
“反了你想怎么样?你还能抢……抢?……”
“唉算了。”
麦七爷忽然阻止住苗武所谓“光棍一点就透。”来人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处事老练圆滑的麦七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尊驾贵姓?”
“不敢!”来人闪着那对白眼珠子耸了一下肩“有个姓多年不用了你也就别问了。”
苗武真恨不能扑上去照脸上就是一拳偏偏麦七爷好涵养聆听之下竟然没有作。
“好说好说——”麦七爷皮笑肉不笑地抱了一下拳“适逢荒年早已谈不到收成这几年我们东家已不比从前开仓放粮、赈粥不过旨在服务乡里有饭大家吃……尊驾既不屑这区区粥饭想必是缺少回家的川资是这样吧。”
微微一顿这位麦家帐房才又接下去道:“听尊驾口音像是外地来的我这里有纹银半绽就算七爷助阁下回乡的川资吧——”
一面说麦七爷立即由身上取出了小半绽银子约莫二两来重——这个出手在他来说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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