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经理正坐在办公桌前偷偷摸摸地数钱。我当时可能是紧张的缘故,见门虚掩着,竟忘记了事先敲门便推门走了进去。
怎么连门也不敲就随便进来?陈经理脸上明显地挂着不自然,一边指责我,一边掩饰着。哦——啊——今天客人不算多,你收拾完就早点下班吧。他一边搭讪着,一边把大把的零碎票子胡乱地塞到了抽屉里,接着便推上了抽屉。
见我还僵在门口,仍然没有要走的样子,怎么还不走?陈经理不耐烦地问,有事吗?我使劲张了张嘴,嗓子眼里好像塞进了个鸡蛋,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我使劲咳嗽了几下,嗓子里这才轻松了一点,是——是——是这样,我好像变成了结巴,是不是——您是不是该给我点钱。
给你什么钱?陈经理低头看了一眼抽屉,他可能误认为我想分他的脏款,他也可能真忘记该发给我工资了,我天真地认为。
是这样,这时,我嗓子里轻松了许多,陈经理,月底都过了好几天了,您看是不是该发给我工资了。
说完这些话,我心里松快多了,连日来憋在肚里的疙瘩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好像干这一个月的杂活就是为了说出这几句话,好像说出这几句话,不给我工资也无所谓了。
陈经理的两只金鱼眼一瞪,你有没有搞错,你吃我的饭,摔我的碗,还跟我要工资,不让你赔钱就便宜你了,还反过来跟我要钱,滚!
天地良心,咱做人可不能这么个做法,我平静地说。
这时的我,一点也不紧张了,心里反而格外地冷静。
什么良心?良心多少钱一斤?姓陈的厚颜无耻地说。
这一百块钱你可以不给我,可这话咱必须说清楚,我一字一句地说,免费吃饭是当时就说好了的。一个月一百块钱,包吃包住,这是你的原话吧。再说了,我吃的你什么饭,你最清楚,不都是些客人吃剩的饭菜?
啊!吃剩的饭菜不是饭菜吗?又没饿着你,姓陈的振振有词地说道。
饭倒是饭,你怎么从来都不吃?我气愤地说,我吃掉还可以给你省下一部分垃圾清运费,我吃不完的,你不是照样每个月付给人家清运垃圾的二百块钱吗?
那是我愿意,姓陈的蛮横地说,你管得着吗?
至于你所说的摔碗的事,当时你又不是不在场,我又清了清嗓子说,那次星期天的晚上,客人喝多了酒,都十一点多了,还要上面条,厨师都下班回家了。我还得等着,等客人走后,我才能收拾碗筷打扫卫生,你硬要我去煮,我煮出面条,客人又说不吃了,你跟人家要钱,人家不给,接着就摔了碗。当时你怕客人揍你,不敢让客人赔,今天你又反而说是我摔了你的碗,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姓陈的一听揭了他的疮疤,顿时疯狗一样暴跳如雷,我这里就是这样的道理!说着又挽袖子又挥拳,你能怎么着?小子,是不是想挨揍?
我一看他这付德性,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好汉不吃眼前亏,跟这种无赖的小人斗气,真是犯不着。
你扣下我这一百块钱,我也饿不死,你多得这一百块钱,你也发不了,我平静地说完,转身就离开了这位一点人性都没有了的陈经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九章9。4
不知不觉间,我脸上竟然挂上了两行泪珠。
儿子胆怯地小声问他妈,爸爸怎么哭了。
你爸爸是高兴啊,我妈听到了这话说。她又看着我儿子,乐哈哈地说,来,孙子,到奶奶这边,坐到奶奶怀里。
别,还是跟着他爸爸,一闹腾奶奶就没法喝酒了,刘云瞟了我一眼说。
闹腾怕啥,我妈嗔怪地说,小孩子不闹腾,不就成大人啦,来,过来跟奶奶。儿子欢天喜地地跑到了他奶奶跟前。
也许是隔辈亲,我妈平时对她这个孙子你就别提有多娇惯。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兄弟姊妹三个合起来,也没有我儿子在她老人家那里得到的关爱多。
还是我孙子有福啊!生早不如生巧,我孙子占了个好时候,我妈感叹了一声说,这年代好啊,甭说旧社会,就是大锅饭那时侯也差远去了。你看这些孩子吧,个个吃得肥头大耳,白白胖胖,过去的孩子哪能享上这个福。又摸着南生胖嘟嘟的脸蛋说,看俺孙子,比那小地主还福态,小肥猪似的,奶奶都抱不动你了。我儿子不干了,我才不是小肥猪,我才不是小地主,儿子噘着小嘴辩争着,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是啊,儿子是赶上了个好时候,其实,我们大家都算赶上了个好时候,不同的是在这之前,像我这样的不少人耽误了太多,付出了太多,走的弯路太多。
小孩子喝饮料,想喝雪碧喝雪碧,想喝可乐喝可乐,,今天都给你们解放啦!我妈手端酒杯说,咱这第一杯酒先敬邓大人,要不是他老人家,咱能包下来这么些土地?咱能喝上这些好酒?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来,咱这第一杯酒都喝干。话音落地,吱流一声,我妈的酒杯第一个喝了个底朝天。
孩子们喝饮料不用说,刘云使劲努了努嘴也喝了下去。只剩下我还坐在那里没喝,手端酒杯若有所思的端详着。
快喝下去,我妈看着我说,就你这根顶梁柱还在那里斯文。
喝一半吧,我说。
我手端这小小的酒杯,心里翻江倒海,更像打翻了五味瓶。心思没在这酒上,更怕喝多了勾起更多的伤心记忆。
这啥话?还男子汉呢,爽爽快快的,给孩子们树立个好榜样,我妈给我鼓劲说,喝干它。
全家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只好屏住气,就像喝苦药,一口咽了下去。
爸爸干喽,爸爸干喽,孩子们拍手欢叫着。
好样的,这才像你妈的儿子,我妈满意地说。虽然酒是好酒,但喝到肚子里并没感到怎么好喝,我知道我的心思没在这酒上,这杯酒却让我回到了往事中。
六年前的一天,我陪刘云的舅舅坐在家里简陋的房子里喝酒。
刘云舅舅来时,特意自己带来了酒菜,这让我既感动又觉得无地自容。他虽然从局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但人家地位在那里摆着哩,人家是有身份的人呐!人家能屈尊到咱这个穷亲戚家来,这该是多大的荣幸,多大的面子啊。有这么个阔亲戚,这对我们全家人来讲,不仅是蓬筚生辉的问题了,简直是百年难遇。
我记得格外清楚,那天是正月初六,新年刚过六天。早饭刚刚吃过,村里村外走亲串友的人们已经络绎不绝。那天是个好天气,晴朗的天空云丝不挂,昨晚下的一场薄薄的小雪,天鹅绒一样覆盖在农村的田野村庄,暖洋洋的太阳这么一照,大地上冒出缕缕如丝的轻雾。
刘云给我拾上了半提包“驴打滚”卷子,两包狗都不吃的点心。
我挎上提包去看老姑。
在这之前,已串过三四家的亲戚,今天这是最后一家。平时不能回家,过年时回来一趟,主要的亲戚总得走动走动吧,要不,人家会骂咱一阔就变脸、就不认穷亲戚。
我准备明天就返回省城的农科院。本来家里人都让我过了正月十五再启程,我考虑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因为找个好单位打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担心去晚了,万一被人顶了。
从那家黑心的饭店出来后,我哥又费了不少周折才给我找到了这个单位,所以,我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格外珍惜,再加上单位的领导和周围的几个老科学家都对咱不错,咱干起活来也格外地卖力。规定让我打扫院子里的卫生和办公区的树木花草绿化,但我干好这些之外,还经常帮助那些老科学家在试验田里干些重活体力活,几年下来,赢得了不少领导和老科学家们的信任与好评。
我经常想起我妈的这句话,人没有干活累死的,只有气死的。我也认为,这力气就像泉水,随干随往外冒,并不是用完今天的明天就没了。所以,无论干什么活,我从来不惜力气,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那些老科学家们不这样认为,帮他们干点活,他们就感激得了不得,不是让我烟抽,就是让我水喝,弄得我都很不好意思。干完我那点份内的活,反正还有的是时间,闲着也是闲着,看着这些国家的宝贝疙瘩这么大年纪了,还蹶着腚弯着腰,一趟趟地搬那些盆盆罐罐,我能袖手旁观?我能闲得下去?
有一天,在负责花卉课题研究的李家森教授的实验大棚里,我刚刚帮他施完花肥,他忽然面带笑容神秘兮兮的跟我说,小张啊,想不想学门手艺?
俗话说人过四十不学艺,我低下了头说,我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能学什么手艺?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心眼实诚又能干,年龄是大了点,但这样干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李教授一本正经地说,依我看,你应该学几手看家的本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李教授递给我一棵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棵。
你家里困难,孩子又多,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他说,这不,我们合计了合计,商量来商量去,都认为应该帮你学上几手看家的本领,也算助上你一臂之力。李教授慈祥的看着我,接着又说,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一辈子不愁吃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几个人都乐意把各自的实用专业技术教你几招。他顿了顿又说,当然,这些技术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对你产生太大的作用,我们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你只要肯学,你只要学到手,就保证你有用得上的那一天。
李教授的一席话,使我心中豁然出现了一片新天地。是啊,老人们说,艺多不压身,多学点手艺,有什么不好的?成天跟在这些老科学家们的屁股后头,怎么就没想到学点东西呢?这的确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可是,转念又一想,即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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